火光映在她的眼眸,却照不亮那比夜色还深的幽暗,这幽暗之下埋藏的是无法言说的冤屈、悲哀与寂灭。
这些闪闪烁烁的亮光看起来极其不真实,如幻影一般,就如同今晚的这些人和这些事,都好似一场梦,一场噩梦。
梦里,所有人都背刺了自己,小莲,韩成,朱文,陈长生……还有顾洲!
顾洲!顾洲!
这个名字让她的心在疼痛中泛起恨意,恨他是非不分、恨他识人不清、恨他欺瞒真心……
虽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是深深的无力感,心中的压抑如同阴云一般堵住胸口,她只能用大口喘息来缓解不适。
多希望今晚是一个梦啊!然而,并不是!
或许这个世界是一场梦!可惜,并不是!
一切都结束了,她在风中喃喃自语:“顾洲,以后你走你的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此生不要再让我遇见你!”
之后她决绝地调转马头,用鞭子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两下,头也不回地朝暗夜而去。
而她身后的大营中,火光却越来越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长生今晚兴奋过度,喝得满脸通红,大家都带着十分的醉意散场,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命人去提沈明月,想再羞辱她一番。
不多时,侍从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汇报:“不好了!不好了!陈将军,沈明月逃走了!”
“什么?”陈长生豁然站起身来,当即出了一身冷汗,顿觉酒醒了三分,不敢相信地指着侍从说道:“你……你再说一遍。”
侍从喘着粗气:“沈……沈明月跑了!”
“怎么让人跑了?快找!快去找!”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好似一声炸雷正劈到了大营中间。
消息送到韩成处,韩成与肖广林装作醉得不省人事,没有理这个茬。
消息又至董弋帐下,董弋本就不愿插手此事,便以“无大殿下命令”为由拒绝了。
陈长生只得又命侍从去告知大殿下,侍从慌慌张张地来到顾洲帐前,却被徐铭截在外面。
他呵斥来人:“什么事,这般毛躁,还有没有规矩了?”
侍从跪拜在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回禀徐校尉,那细作逃走了!”
徐铭听完,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怎么今晚就被发现了?这才过去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沈先生到哪里了,现在只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他咳了一声来缓解神色,极力保持着平常的语气说道:“逃走了就去找,大殿下刚刚换了药歇下,你这般大声,吵到了殿下,该当何罪?”
“可,可……陈将军说……”侍从担忧一会儿回去不知如何交代。
“可什么可?陈将军又怎样?你是拿陈长生来压人吗?还有没有把殿下放在眼里?”
侍从一听他直呼陈将军的名讳,知道此人不怕陈将军,慌忙摆手:“不,小的不是……”
“那是什么?”
徐铭说着将剑拔出一截,寒光正从那侍从的眼上闪过,侍从被吓得一激灵。
“还不快滚!”
“是、可……”
侍从为难至极,这里不让进,回去也无法交代,正当他两难之际,帐内响起顾洲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徐铭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知道此事瞒不住了,但依旧想着要拖延时间。
“回殿下,是陈将军派来的人,殿下安歇,属下去安排就好。”
“让他进来回话!”
“是……”徐铭无奈,只得放人进帐,他自己也本该进去,但是由于心虚,没敢跟着入内。
紧接着帐内传来碗盏碎裂之声和顾洲愤怒的声音。
“找!快给我去找!”
这低沉的怒气声令徐铭惶恐不安,胸膛深处泛起一阵尖锐的慌措,他从未见主上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过,看来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他紧张到不能自已,手掌心不断有冷汗冒出,几乎要顺着拳头的缝隙滴下。
紧接着,侍从仓惶的从帐内连滚带爬地出来,大殿下震怒之下摔了药盏,眼中的冷冽令人毛骨悚然,他一个小城守将的侍从,如何见过这样的阵仗。
徐铭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
随后顾洲披着外衫也出来,胸前似乎又有了血痕,他面色铁青,对徐铭吩咐道:“去找人!”
“是!”徐铭说完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抱拳行礼,接着说道:“请殿下回去休息,殿下刚才饮了酒,本就对身体不好,现在不能再动怒了。”
顾洲听完微微诧异,这小子怎么这样啰嗦了!
他疑惑地看了徐铭一眼,但因他躬身低头,见不到面上表情,也就作罢。
当然他也没看见徐铭已经发白的面色。
“快去吧!”
顾洲说完转身进帐,命人为他更衣,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心神不宁起来,表情十分不自然,似乎在挣扎克制着情绪。
侍从们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可顾洲却嫌侍从们手脚慢,夺过玉带想自己系上,但手却不听使唤,系了两次才系好。
这次他是彻底地慌了神,他知道细作不是她,他知道她是被陷害,他什么都知道,但是沈明月被指认后,他却想的是先扣押沈明月,让真正的细作放松警惕,趁机找出证据,再还沈明月清白。
这事恐知道的人多了会泄露,他便没告诉任何人,时席上的情况,不容许他去解释,而之后他被陈长生拌住脚,竟也没找到机会去只会她一声。
在外征战的这些日子里,他总是会想起沈明月,记忆中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会轻易让他的心中泛起涟漪。
起初他以为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而已,直至一个寂寂无声的深夜里,思念犹如疯涨的藤蔓,将紧紧他缠绕,他甚至想抛下大军,立即骑马回去见她!
他只能拼了命地克制,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深坠情网,无法自拔。
于是他想尽快结束战争,行动上便开始冒进,却让细作有了可乘之机,也致使他身负重伤,最后虽然大获全胜,可他依旧没有胜利的喜悦。
今日归来,他被欢呼的人群簇拥着,可这人群里却没有她的身影,可他没有失落,因为她是雪中送炭之人,而非锦上添花之人。
他只盼着与她单独见面,他有好多话想要对她说,想告诉她自己的思念,想告诉她自己的爱意,想问她是否愿意嫁于他为妻。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没有可能了。
是他自己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愧疚像洪流一般涌上心头,他后悔不已,双手紧紧握住拳头,走出营帐的每一步都沉重而急促,自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化作眼角的一片潮湿,默默诉说着无尽的遗憾。
刚出营帐,一阵剧烈的疼痛疼自胸部弥散到全身,伤口再一次崩开,血瞬间浸透的衣衫,这次他再也招架不住,身体摇摇欲坠,幸而有侍卫扶住。
他抬头看着幽深的夜色,视线逐渐模糊,心中是住不住的担忧和害怕。
天这样黑,她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