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片刻里,姜明钰想了好几遍的裴珩,似乎裴珩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一下子从朋友的位置,忽然拔高变形,成了一个横亘在那儿没有答案的问题。
探知欲催促他跑步前进,奔向这个谜团的本身,可没有答案就是没有答案,如果他非要刨根问底,将会是一场永远无法停止的追逐。
想了太久,姜明钰才意识到裴珩出去的时间不对。
他急忙穿好身上的衣物,爬起身。
这时他意识到一点,尽管刚刚裴珩瞧上去没有任何异常,还冷静的叫他别开灯,请保持原状,但这本就充斥着不寻常。
无所谓,裴珩就该叫他开灯,然后看着他被亲肿的嘴巴笑得倒在一起,摸他被揉乱的头发然后轻佻又随便的问要不要再来一次。
无法接受和最好的朋友接吻的,除了充满迷茫的姜明钰,还有裴珩。
姜明钰惴惴的揣测,裴珩是什么意思,他要偷偷的逃跑,从此不再和我做朋友了吗?
从侧边的电梯上去,穿过图书层找到阅读室,裴珩不在里面。
他只好开始寻找,不得不寻找,不得不追逐。姜明钰给出口的门卫打电话,问裴珩出去了吗,没有。那么裴珩躲到哪里去了。
姜明钰冲出房子,意想不到的裴珩并没有像个胆小鬼一样逃避。
很相反,他坦荡地站在白色阶梯伸引的尽头。红砖外墙的爬藤从四楼窗户外搭的花盆里长出来,洋洋洒洒地四处生长,丝状的藤蔓垂下来,像一片绿洋断流时无可奈何溢出的瀑布。
裴珩在抽烟。他听见姜明钰的脚步声,先是惊讶,很快恢复了平静:“很久了吗,我没算过时间。”
烟上暗红色的火光,冲姜明钰大胆的抛了个媚眼。
这是姜明钰第一次看到裴珩抽烟,但他猜测这应该不是裴珩第一次抽烟,裴珩夹烟的姿态很熟练。
熟练到,姜明钰觉得,姜嘉第一次看到的裴珩,就是现在他眼中的裴珩。
天气真好。
黄澄澄的阳光照在姜明钰的身上,他觉得自己像只沉睡多年的吸血鬼,即将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灰飞烟灭。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姜明钰要头晕了,他的心揪地一下,再次想到那本小说的开头。
好残忍。好残忍!
“你——你怎么、”你怎么会抽烟啊,我都不知道——
姜明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要说不下去。
他意识到,裴珩确实是有东西瞒着他的。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揭露那本离奇小说有可能的真实性:既然裴珩都背着他偷偷学会抽烟了,那么若干年后再背弃他们的友谊,偷偷爱上姜嘉似乎也很正常。
这个认知像用锤子敲没熟的鸡蛋,一声下去,近乎当头击中,将姜明钰整个人砸得粉碎。
裴珩等待姜明钰的下半句话,他想过要怎么回答了,可姜明钰迟迟没说。于是,侧过脸去,促狭地笑着问:“知道答案了吗?”
好完美的一通免责声明,证实他吻姜明钰原因只为了学术探讨,他们看电影时的那个困惑,姜明钰问他的那句“接吻有这么爽吗”。
姜明钰的思绪还在游离,他看着裴珩,眼睛一眨就开始无声的掉眼泪。他哭得好惨,两行泪痕从脸颊滑下去,像大雨后的屋檐,一滴、一滴地从他尖尖的下巴滴落。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裴珩无法看到姜明钰这个样子,慌忙地用手指捏灭了烟头,手足无措地去扶,姜明钰一副生了闷气的样子去推他,也不吭声,掉着眼泪就转头走了。
这一幕对裴珩来说并不陌生,姜明钰是惯用眼泪做武器的绝妙杀手,初中升高中填志愿的那天,姜明钰也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考完第三次全区模拟考试,出了学校,沿途经过一条长长的河堤。裴珩去搭公车回家,姜明钰闷头走路,裴珩一连问他好几遍,他都不说话。
裴珩只好陪着他走过他要搭车的车站,走过那条河堤,河岸边上种了很多的青菜和向日葵,黄灿灿的花铺出一条仿若打翻金粉的阔道。
他这时发现姜明钰在哭,不是那种故意惹人注意的哭泣,他哭得无声无息,只是掉了一路眼泪。
裴珩拉住他:“你哭什么?”
姜明钰摇摇头,他咬住嘴唇,眼泪是不掉了,情绪难免从别的地方发泄出来:“我又没要你和我上一个高中。”
裴珩就知道他在想这个:“是啊,你没要和我上一个高中,志愿是我自己填的。还哭什么呢?”
“我好自私。”姜明钰小声的说,“你没填志愿以前,我就想和你上一个高中了,可你真的要和我上同个学校,我又觉得难过。我好自私,都没有替你想过。”
这番话从姜明钰的嘴里说出来,不知道能惊掉多少人的下巴,这个天真、骄傲矜持得仿佛自然般无理的姜明钰——怎么能有一天哭着对人说“我好自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