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连忙拒绝:“我手里是有钱的,已经让无忌去物色宅子了,如今他也娶妇了,该支应门庭了,哥哥不必管我们的。”
高士廉却有愧,当年他游于长安,与长孙晟交好,见其一表人才,又知其丧偶,将妹妹许嫁于他,生下一双儿女,本是美满姻缘。
奈何天不假年,妹夫一朝去世,他才知道妹夫原配留下的儿子并不好相与,更兼酗酒好赌,为了争夺家产,竟然将妹妹和年幼的外甥外甥女赶了出来。
家产倒无所谓,只是妹妹嫁于长孙家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一想到这婚事是他一手促成,如何能不悔呢?
高氏早知道哥哥心思,安慰他道:“哥哥为我选的这门婚事,我实在是满意的,阿晟待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哥哥,我从来没后悔的。”
最后,高氏还是收下了哥哥给的宅子,却没有要钱,全都给了大嫂。
长孙嫣到搬家时才知道舅舅被贬,又是伤心,阖家人又是一起哄过,骗她说只是贬两年就回来的,到时候又能团圆,才叫她止了眼泪。
高履行和长孙无忌兄弟两个送高士廉到城外,正要分离,又见一人骑马奔来,翻身下马,拱手呼舅。
来者正是李世民,在涿郡将母亲下葬后,父子又收到诏书,令李渊驰驿镇弘化郡,兼知关右诸军事。
杨广杀人杀上头了,凡事与杨玄感有关系的均或杀或贬,大半朝臣皆受到牵连,李渊反而因祸得福,早年一直在山西做官,和杨玄感并没有交集,躲过一劫。
如今皇帝无人可用了,才想起自己有个表弟,大哥杨勇早就凉透了,旧日的那点嫌隙也都暂且可以搁下,还是暂时先用上罢。
诏令颇急,李渊即刻出发,李世民却还惦记着归宁的妻子。
又听说妻舅被杨玄感造反之事牵连贬官,便与父亲议定,先回来接妻子,送回河东老家安置,在去弘化郡寻父亲。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妻舅出城相送。
高士廉见李世民赶来,虽然身上戴孝面色憔悴,却还是神采奕奕气度不凡,身后跟着一行府兵。
不由心生感慨,同样年纪,自己的儿子和外甥还没有什么正经事干,外甥女婿却已经可以领着手下办事了。
要说对早逝妹夫还有什么不怨的,只有这桩婚事了。
当初长孙晟病重之际,知道长子德行,恐妻儿难保,最担心的,却是膝下幼女的婚事,为此,他托了身居高位的二哥长孙炽,在故旧姻亲之间寻访,要给幼女定一桩亲事。
可巧旧友之间,有一家窦姓人家,曾尚北周公主,生有一女,十分不凡,嫁给唐国公李渊为妻,如今正遍寻长安故旧,要为膝下次子寻一位世家贵女为妇。
两个孩子门第相对,年纪相仿,最要紧是长孙炽对窦氏满口称赞,称其人品贵重,持家有方,教子定也不差,于是换过凭信,定下婚事。
长孙晟才放了心,撒手人寰。
想起窦氏,高士廉忙对外甥女婿道:“亲家夫人的祭礼,我已经带嫣儿过府去办过了。虽然仓促,但礼数还算周全,想来夫人九泉之下,也有慰藉。来日见到亲家,代我问声好,叫他莫要太过伤心,保重身体为要。”
李世民没想到妻舅还替自己过府办了丧仪,长揖到地,感谢妻舅帮助。
高士廉将他扶起,恐耽误了时辰,即刻就要走。
走之前,他回身看着三个齐全的大小伙子,感叹道:“我曾以明哲保身为本,但到如今,我得了什么?可见明哲保身这四个字,是最没用的。”
趁着四周无人,他小声说:“杨玄感叛乱,如此容易被平定,说明天下人心,还在天子身上。但天子并不爱惜,广加牵连,更是坑杀百姓于城南,这并非长久之兆。”
见三人都若有所思,他又一笑,翻身上马:“儿郎们,建功立业当此时啊!我是不行了,闻听岭南好风景,高俭且去一观!”
李世民又策马追上去:“舅舅!若有一日世民得势,必将接回舅舅!”
高士廉只笑:“你只善待我的外甥女就好了,嫣儿是实了心待你的,你切莫负她!”
三人目送高士廉远去,直到看不见了,长孙无忌才回身骂妹夫:“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嫣儿想你想的都病了,你还记得自己有个新妇呢!”
他自然知道妹夫是公差在外,又兼亲家夫人过世,才要逗留,但心里却不免有怨。
想来天下舅子怨妹夫,让自己妹妹伤心,都是一样的。
李世民昼夜赶路,就为了赶上送妻舅离晋阳,却莫名被内兄骂了一句,登时起了火气,要和他对骂一顿。
高履行见势不好,忙劝开两人,揽着妹婿进城。
高士廉买的两个宅子不远,就是隔壁两家,这样既各立门户,互不干扰,遇到事情时,两家人也能互相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