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野哥哥吃饭。”
电话沉默了两秒。
“到家告诉我。”
“噢。”
电话被毫无留念匆匆挂断,费南风提议去朋友开的红酒餐吧坐坐,沈堪眠问他要了个地址。摩托车在公寓门口停下,苏有梦摘下头盔,又重新戴上眼镜,突然看见靠在公寓门口柱子上的沈堪眠。
见她愣了一下,宁野也顺着望过去。
沈堪眠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不过来,也不打招呼。
接过头盔,他跟苏有梦挥挥手,微笑道:“早点休息下周见。”
苏有梦挥手说好。
往台阶上走,眼看要到沈堪眠面前,他没说话,掉头往电梯方向去。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电梯里,气氛莫名其妙诡异。
换好鞋身后人也跟着进来,墙上日光灯面板被他按开,苏有梦没回头径直要进房间。
“招招。”沈堪眠喊她。
她站定,缓慢回了半个身子,嘴巴微微撅着侧脸看他。
沈堪眠一下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喊她,还有为什么回来,半晌说道:“不回消息,我会担心。”
“我已经成年了,没什么好担心的。”答得很快,不带任何思考。今天的她已经饱受被认为是小孩子的苦,一点不想再听。
沈堪眠在她的回答里,纳罕地听出了一点不耐烦,“宁野现在情况特殊,如果想他回来上课,就应该保持距离。一起吃晚饭,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苏有梦彻底转过身,抿了抿唇,努力压制心里火气。
“我上幼儿园就跟他在一个院子跑,暑假就躲在他床上看漫画,睡醒了就吃他家冰箱里西瓜。过年他家里没人就在我家吃年夜饭,带我出去放炮仗。他除了是我美术老师,也是我从小的邻居哥哥,和他一起吃饭,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如果和他吃饭也能称得上不合适,那我跟你住在一起,可能才是真的不合适。”
说完也不走,就盯着沈堪眠,用她那双平时柔软可怜人的眼睛盯着,只是现在一点不柔软,像个张开身上所有尖锐的小刺猬。
只要再多说一句,马上滚过来扎你个血流成河。
费南风接连打来的电话暂时打断僵持局面,声音还是炸耳朵。
“怎么还没到啊,我们都喝了一瓶了,多久到?”沈堪眠掐断电话。
他站在门框里,身后走廊灯因为没人走动熄灭,身影一半在客厅暖光,一半在身后漆黑。
“你不进来吗?”苏有梦突然开口。
从小她就不是喜欢打赌的人,信奉的是顺其自然法则,乐观随意,得到的就握在手里,失去的就拜拜了您。
很想再回到以前的洒脱,而不是捏紧了手指,期待别人按她的希望,让剧情发展下去。
这样很不好,赌她是别人心里更在意的人,是很危险的行为。特别是对方一言不发的时候,输的一塌糊涂。
“噢,还要出去是吧,”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表情好不好看,平淡地催促,“你走吧。”
卧室的门被带上,她没有摔,没有很重,就是轻轻地带上,像每一个告别的夜晚。
沈堪眠很多年以后才明白。
少女的勇敢是很珍贵的,来自苏有梦的邀请不是询问,而是原谅。
非周末的行政酒廊人不多。
桌上已经开始上第三瓶红酒,林思文看见沈堪眠脸上神情暗淡,拉开椅子的时候,飘来似有似无的烟味。她把杯子推到他手边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他们大学都在京市,混在老林身边,和沈堪眠接触不少,没见他抽过。
“偶尔。”虽然坐在这儿,心思却很涣散,翻开手机看了几回又放下喝酒。
沈堪眠从来不是热情的人,林思文也早就习惯他的冷淡。
但她并不为此怯懦,年复一年的光景,她始终觉得,沈堪眠的冷漠并不针对任何人,是对在座各位,人人如此。
大家又聊起老林民宿那幅画。
老林看着沈堪眠问:“当年的约定还在呢,什么时候去把画取走啊?”
林思文对沈堪眠的心思所有人都门儿清。
老林自然也知道。
很多年前,他要走画的时候说。
——“什么时候真要娶我妹妹,画就还给你。”
后来沈堪眠毕业,出国读书,从头到尾没回应过。
此刻老林又再次提起,大家都不是还在美院的小伙子,快三十的人,也不知道借着酒劲能不能套出点儿实话。
费南风打趣:“这画现在值钱噢,要不我收了吧,省得老林隔三差五总挂在心上。”
沈堪眠再度放下手机,微弱的光线映在他深邃侧脸,褪去少年痕迹,淡淡回。
“你留着吧。”
说完拿起桌上酒杯向老林方向微微倾斜杯口,然后一饮而尽。
桌上一片死寂。
只有头顶巴萨诺瓦变幻莫测的乐曲靡靡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