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手指向一个方向,张望卿顾不上去看,抓起酒壶闪身进了酒舍后头。
小二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没拉住张望卿:“客官您不能……哎……”
顺着酒客手指点方向看过去,一名身穿庭芜绿、三十岁上下的青年挑帘走进来。
随着他身形走动,带了一阵梅花香气,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眉毛却下垂,似是菩萨低眉悲人间,又似妖孽睁眸搅风云。
薄唇微张,开开合合,店小二看直了眼,忘了去迎客。
灵动轻佻的笑声传到耳边,店小二才回神。
陈平眼睛弯弯:“堂倌,叫你们店里头最好的酒菜上来。”
“好嘞。”小二搓搓手,才意识到这青年身后还跟了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围了陈平一圈安坐,中间一个人脸色要挂不住了。
“周勃,你脸色太差了,许是路上颠簸,水土不服,喝点茶。”陈平笑眯眯地把茶盏推向周勃。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周勃眉毛就竖起来了:“陈平你适可而止!”
周勃不明白,韩信明知道他讨厌陈平,为什么还叫他跟陈平一起出使魏国。
为什么不让她跟在韩信身边打仗!偏要跟这厮相处!
出使魏国就算了,还叫他听陈平的!
他不是脾气暴躁之人,可不知为何,看陈平哪里也不顺眼,哪儿哪儿气都不顺。
他更不明白的,小小魏国,打就打了,又何须费这么多口舌功夫,郦食其都没办明白的事情他一个陈平能办明白吗?
“周勃,想想司马说的话。”一双手按在周勃肩膀上,灌婴压着他,道,“陈平没有恶意。”
周勃憋在胸口的气顿时泄了。
毕竟,韩信的军令大家有目共睹,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平眉毛上扬,无辜道:“灌将军说的是嘛,周勃,你别对我那么多气,我也是为你好。”
周勃仰头将茶一饮而尽,扭头不理他。
陈平低低笑起来。
“陈平,你也收敛点。”灌婴寒着脸。
酒菜上来,几人也就不说话了。
张望卿用铜板叫店小二安静下来,躲在帘子后头悄悄望过去。
一群大汉里头,陈平鹤立鸡群。
不说是鹤立鸡群,只是吃相比他们文雅地多。
粗茶淡饭,陈平用起来,倒像是琼浆玉液、珍馐美馔。
连着这普通的酒舍,都好似那天上仙宫。
陈平轻啜一口酒,察觉自己身上一道强烈的视线,抬眸看去,只发现那处有一道帘子,并无旁人,暗暗生疑。
张望卿闪回帘子后面,心怦怦跳,还好,差一点,就要被他发现了,这人也忒敏感了些。
一想起差点被这狐狸发现,张望卿就害怕,又听说汉军就要打过来了,暗道这魏国也不是久留之地,她该换地方了。
她本就是替吕雉在各国游荡,察觉可用之才,监视各诸侯动向,没什么要露脸的。
在王离那儿那次,实在是无奈之举,要她来说,王离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有什么可用的。
可吕雉告诉她,王离会是他们最锋利的一把刀。
听说王离在汉军还险些酿成大祸,要不是赵令徽及时骂住他,他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想起赵令徽,张望卿嘴角微动,赵令徽在骂王离的时候,估计心里头也在骂她吧,嫌她送佛不送到西,给惹这么个祖宗。
外面一阵起身的声音,张望卿知道他们要走了,忍住了没去查看,因为以陈平的性子,定会再看一眼。
陈平起身的时候,往那普通的帘子处扫了一眼。
灌婴:“怎么了?”
陈平腮边带笑:“无事,我们走吧,魏王还在等我们呢。”
缓口气,张望卿欲抬步迈出帘子,又猛地顿住——陈平诡计多端,一旦生疑,想必这酒舍周围就放了他的耳目。
张望卿拍拍胸口,自言自语:“该躲的是他,我怕什么。……不对,漏了身份,那如何行事?”
若叫他知道本应在户牖老家养尊处优娇滴滴的妻,却游走诸侯搅弄风云,张望卿就忍不住笑。
不过她虽骗他,可他陈平也没好哪里去,说什么被项王看重,做了高官。
谁知道差点小命都不保。
他也骗她不少呐,装什么呢。
张望卿叫了小二来,换了男子打扮,从酒舍后门溜走,找了僻静地,将信鸽放回南郑,直奔九江王的地界而去。
闻说令徽去了九江王的地界,也不知还能不能遇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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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魏王那里出来的时候,除了陈平,众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周勃瞧他神情闲淡,仿佛只是游山玩水,心中升起无名之火:“陈平,你就这点本事?”
这下灌婴没拦他,附和道:“魏王不是你的旧主么?怎么你也说不上句话。”
陈平一律不理,坦然走在前头,有侍从低声对他说了句有人从酒舍后面混出去了,再不见踪迹。
陈平点点头,没有再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