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里,受伤的林听坐在椅子上,他的额头包着一块纱布,纱布上还有零星的血迹,渗透出来。
与秦建林的混战中,他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又磕到了地上,头就这样破了。说来也是惨,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他一个像弱不禁风的杨柳似的,一碰就倒,连瘦瘦小小的乔麟都没伤着。
而且,他崴了的右脚已经肿胀起来了。
他们在摄影基地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被路过的游客打电话报了警,参与者都被带到了这里,接受调查。
高阳几个小孩和杨数一起蹲在地上。
秦从和秦建林夫妇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经由民警安排,坐在了调解室的桌子前,等待继续审问——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
民警是一个瘦高个儿,他看起来年纪有点大,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问过名字和关系之后,便用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三位。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目光停在面目狼狈的秦建林身上——他的嘴角流着血,而且早已肿了起来,衣领也不知道被谁揪破了一大块儿。
民警严肃地问他:“说吧,怎么回事儿?”
秦建林抬眼,立即委屈道:“警官,还能是怎么回事儿,这孩子父母刚高考前去世,他跑到这儿来旅游也没和家里人说,我是来找他的,但是他不愿意跟我回去,你看你看,还打人呢。”
“你可真能编,”阴着脸的秦从打断他,凉飕飕道:“你追过来,还不是为了要那点遗产。”
林听的眼睛都亮了,原来他说的要钱是要遗产啊。
秦从爸妈的遗产和秦建林有什么关系,也难怪秦从不给了。
简直莫名其妙啊。
秦建林卡了一下壳,心虚地瞥了眼民警,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民警厉声打断,“老实交代!”
秦建林一哆嗦,无语烦躁地抿了一下唇,顿了顿,余光瞪了秦从一眼,张嘴就要说话。
蓬头的李雅大声倾诉道:“秦从这个死小子,打小就寄养在我们家,把我们家都快吃穷了,是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他爸妈去世,安葬也是我们出力,结果才给了我们七万块的安葬费,埋汰谁呢,而且,我们另外问他要点抚养费不过分吧!”
……奇怪,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林听思考着,高阳在地上碰了他腿一下,他垂眸就见他拢着嘴,朝他小声说:“他家情况好像还挺复杂,我本来以为他是孤儿,怎么现在成留守儿童了,怪不得性格那样。”
林听听着心里有点难过,沉声道:“我觉得哪里怪怪的,如果二叔二婶真的抚养过他,他对他们怎么会是那个态度?”
高阳向后眯了一下,三秒钟之后,“嗯”了一声,肯定地说:“有道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秦从冷冷地陈述道:“抚养?你们的抚养就是每次来都问我,爷爷有没有给我钱吗?”
秦建林大声道:“那你说,我们有没有送你上学,给你买教材,我勇敢坚毅,可没少保护过你!”
郭子凡怒视着他的背影,这次终于不结巴了,道:“我就看见你对钱勇敢坚毅。”
“小孩别多嘴!”李雅骂道。
秦从的脸色越发得不好看,他并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事情,偏偏被抓到了警察局来,检讨已经写了,话也问得差不多了。
他头疼地抬眼对审讯的民警说:“是他先动的手,剧组很多人可以做证,我爸妈的遗产,我一分都不会给他们,这是我的态度。”
民事调解是天底下最难断的官司,审讯的民警和做笔录的民警对视一眼,前者对秦从道,“那你把证人叫过来。”
“不用,”林听突然出声了,他看着民警一字一句,条理清晰道,“那里有监控,您直接调就可以了,是一个比较隐蔽的摄像头。”
在那里拍了那么久的戏,对于哪里有监控,林听清清楚楚。
秦建林当场诧异道:“我明明看过了,是没有的!在哪儿?”
林听对他没什么好脸,一想到他做的事情,就生气,所以,他没有搭理他,只默默偏转了视线。
却和秦从撞了个对眼,秦从忧愁的眼神扫过他头上的纱布,最后才是胖成猪头的脚。
他目光中承载着深深的歉意和愧疚——都是因为他的到来,给林听,给林听的家,带来了麻烦。
仅仅一个月而已,他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按部就班,到无意识地被拖拽到命运的暗流中流浪,摸索前行,再到挣扎无望后的苟延残喘。
可那又怎么样呢,生活仍然要继续,他也总要在年轻的时候,做出超越年龄的抉择——去原谅、去妥协。
但他仍然希望原谅和妥协可以来得迟一些。
秦从的视线就这样,慢慢落回到林听脸上,沙哑着声音,说:“抱歉。”
林听想站起来,想走到秦从身边去,但他不能,痛苦这种东西天生就该释放,然后再被埋藏。
他抿了一下唇,开口的时候,声音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小且沙哑了。
“没关系。”
高阳早就看不下去了,他仰起头,看着林听幽幽道:“当这是民政局表白呢。”
林听剜了他一眼。
民警调来了监控,确认是秦建林先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