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的呼吸也很低缓,瞳仁错也不错,直勾勾地,像个灵异故事里的诡异人偶一样,沉默盯着叶秋梨。唇抿着,不讲话。
叶秋梨对上小孩的阴刻目光,手上的动作一顿。
叶秋梨这个小孩的疯劲还是心有余悸的,他顿了一会儿,感觉到小孩没有殴打他的想法,才继续帮他撕掉身上的退烧贴,又解开他身上绑着的电线,边小声问:“…那个,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儿不说话。
叶秋梨呆了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手舞足蹈比划了一下,而后,才尽可能慢慢地,看着小孩的眼睛,很耐心地对他讲:“孩子,能,听,见,吗?”
宫浸月翻了个白眼。
这么刻薄的回应,应该是没有失去听力。
叶秋梨又指着自己的嘴巴,嘴型做得很夸张,“孩子,能,讲,话,吗?”
宫浸月还是不搭理他,坐起来,松了松肩膀,用自己的头狠狠地撞了一下叶秋梨的下巴,像头发怒的小羊!
宫浸月翻身下了床,不知道鼓捣什么去了。
手机闹铃再一次叮铃铃响了起来,玲花的声音非常有冲击力,隔壁楼传来锅碗打砸的声音,狠声怒骂:“闹钟响了就赶紧滚起来!唱唱唱响响响吵死人了!有没有点素质啊!”
叶秋梨赶紧做贼心虚地把手机藏起来,他也不跟对面楼对骂。
倒是宫浸月,眼神一转,深寒地盯着窗外那道声音的来源。
一副阴郁算计人的模样。
那眼神阴暗无比,叶秋梨怕了他了:“你想干什么?又要上门打死人家?喂,我发现你这个小孩,小小年纪的,怎么如此疯狂,你觉得你这样好吗?”
宫浸月转头,冷眼瞪着叶秋梨。
“轮不到你管。”
宫浸月说。
叶秋梨一下瞪大了眼睛:“呀,你会说话呀!”
不过来不及讲更多的话,叶秋梨赖床太久了,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再不走真的要迟到的。
叶秋梨匆匆收拾了书包,拿上钥匙,边开门边对龙傲天说:
“我要去上学了,你今天先在家等我回来,不要走,知道吗?更不要去找别人麻烦,你狠得过人家,结局是坐牢,狠不过,结局就是医院或者火葬场炉子,很不好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门打开,窗外一线流光照耀在叶秋梨的半边脸上,渡上一层柔软的光芒。甚至能看见叶秋梨耳朵皮肤边细细的小绒毛。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童话里毛茸茸的小动物。
叶秋梨边说着,半边身体已经探出门外,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
“…宫浸月。”小孩阴沉沉的。然而终究是冷脸回答道。
可是——
“砰!”家门已经被关上了。
宫浸月的回答被完全挡了回来。
叶秋梨关门之后,门里的光线显得很暗。
一扇门,门内门外。
隔着一道钢铁门,他猜,那个人一定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钟,门再次被打开,门后露出叶秋梨一张笑脸,刚睡醒头发软乎乎地乱蓬着,皮肤带着软白,唇角边还有两只酒窝,他探出一只脑袋,“我听见了!你叫宫浸月,我叫叶秋梨,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叶老大。我上学去啦!等我回家哦。”
宫浸月站在门内,不理他。
门再次被关上了。
宫浸月还是站在原地,久久地盯着那扇门。最后贴在门板上,听着门外走廊的动静。
听了好久,好久。
最终确定叶秋梨是真的走了。他才站起来,表情恹恹的。
宫浸月站在光线阴暗,空荡荡的屋子里,对着空气“哦”了一声。
-
叶秋梨其实不知道学校在哪儿,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很多人上学的。
而且学生们穿着校服特别明显,他跟在那些家长接送的车后面一路狂奔,最后踩点到了教室,班长正在组织人准备去操场升旗。
这对叶秋梨来说不算陌生。升旗的时候有些好学分子会拿着本古诗词小本子去背古诗的。
叶秋梨就从来不这样做,主要是他清楚自己,注意力很差,背古诗太无聊了,他宁愿听校长,级长或者优秀教师年级第一在升旗台上叨叨叨,都不想动脑子背古诗。
更何况,叶秋梨现在肚子超级饿。
以前在家里会有佣人姐姐给他准备早餐,可以在车上边睡觉边吃早餐。车停在学校门口,睡醒了,肚子也填饱了。
现在?现在叶秋梨能自己从床上拔起来送自己去上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给自己准备早餐!
一早上没吃东西,于是脑袋更晕了。
一路恍惚着升旗,更要命的是上午全是很难的课,数学,物理……
叶秋梨听得想跳楼,老师在上面唾沫横飞尽情挥洒汗水,叶秋梨坐在下面,悄悄拿出一沓草稿纸,在笔袋里随便抓了一只笔,摊开草稿纸新的一页,在上面涂涂画画。
《小羊养育手册》——
小羊指的是家里的宫浸月。给他起这个昵称的原因有二,一是大早上用脑袋顶他下巴,很像动画片里发火的山羊!
叶秋梨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虽然早就不痛了。
二是,他现在把宫浸月带回家照顾,就像农场主悉心养着羊咩咩一样。
等春天一到,就把它身上的羊毛全剪了,收割羊毛!
农场主啃羊,他啃弟。靠着龙傲天,让自己过上美滋滋的日子。
叶秋梨饿得头晕眼花,脑子慢吞吞地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点养育小羊的具体内容,讲台上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叶秋梨迟钝地,感觉身边有一道带着怒火,恨铁不成钢的视线正在盯着自己的头顶。
叶秋梨心里一惊!这股神秘的迷之血脉压制,已经好几个月没经历过了,是什么来着?
叶秋梨抬起头来,正对上老师的森严镜片,那一瞬间,叶秋梨真的吓得一哆嗦,学生怕老师,就像老鼠怕猫,是本能,是藏在血液里古老的基因密码!
叶秋梨正想把两只手盖住草稿纸,老师的手却比他更快,一把把草稿纸抢夺过来,举在半空中,眯着眼睛,大声念:“什么玩意儿?小羊,养育计划?!”
叶秋梨尴尬得满脸通红。早知道他写个更隐晦一些的,或者更霸气一些的,比如野山羊研究报告,写小羊养育计划,还被老师念出来,同班同学一听,所有人都偷笑,窸窸窣窣的!
老师把草稿纸一拍,用严厉的眼神巡视了一圈班级,没有人敢再笑。
叶秋梨把头埋得更低。软乎乎的头发全部耷拉着,无精打采的。
“带着你的计划!站后面去!”
老师下了宣判。
叶秋梨上学从来没经受过这种严厉的批评。
以前上学的时候,叶家特意给学校捐了个天文台,私下里,叶家夫妇跟校长和班主任吃过饭,不过言语之间很温和的,大意是让学校不要为难叶秋梨,更不要责骂打罚他,他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算了,以孩子的身心健康为要。
学校一时如临大敌,一下子把叶秋梨记住了,年纪召开特别会议,还以为叶秋梨是个无恶不作,无药可救,烧杀抢掠,殴打师生的超级无敌小混混!
而且是家里很有来头的小混混,必须要严阵以待。
开了学,学校才发现,叶秋梨很乖啊!
虽然成绩一般,但是从来不惹事,整天笑呵呵的,虽然有点腼腆天真,但是还是一个非常认真,善良的小少爷。
学校拿个天文台拿得于心有愧,于是对叶秋梨暗地里更加照顾。
平时绝不打骂,升旗的时候负责组织位置的老师,还会找个阴凉的地方给叶秋梨的班,有活动坐大礼堂的时候必须找个靠近空调的地方,就怕冷着,热着叶家的小少爷。
这是叶秋梨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老师这样骂。
他很受不了。不是恨老师,也不是恨学校。就是纯粹觉得丢脸。
叶秋梨一直憋着嘴,一整天都站在教室后面,站到腿麻了也不回座位去。
中午吃学校的饭堂吃得叶秋梨想吐,吃两口就忍不住倒了。
叶秋梨就这样,饿了一整天,站了一整天,渴了一整天,委屈了一整天。
傍晚叶秋梨蔫巴巴地背着书包回家,书包里还塞着老师给他的《母猪产后护理手册》。
叶秋梨的校服外套挂在肩膀上半掉不掉的,打开家门,一股家常饭菜的鲜香,热腾腾的滋味朝着委屈的叶秋梨扑鼻而来。
地上,一道金黄色的夕阳光晕照耀着,叶秋梨抬起眼,看到了在厨房炒菜的宫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