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对她升起的一丝怜悯,被消得一干二净。
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小姐。
最多最多给你点多两根蜡烛。
卜白桃转回头去,仰视着江辞华,背着太阳,她看不清江辞华的脸,只感觉到极强的威压从他周身散开。
她一向很会审时度势。
“不碰不碰,您的人我哪敢碰呀。”
江辞华没有继续理她,抬眼往成延延刚刚去往的方向眺望。
他不动,卜白桃也不敢动。
卜白桃如今乖乖坐在地上,没想到她一世英名,竟然在今天毁的一干二净。
空气寂静得诡异,时间流淌得很慢,卜白桃心里无比期盼有人能来救救她。
直到坚硬的地砖把她的屁股硌得生疼,这场折磨人的安静得以结束。
“我回来啦!”
这一声叫唤如听佛寺撞响的梵钟,钟声悠悠荡进卜白桃的耳中,驱走了一切阴森诡异的气息。
成延延宛若卜白桃在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独自惊惧前行的了许久后,见到的第一束光。
她正从远处蹦蹦跳跳跑来。
会跑的光!
成延延心情相当不错,她手上抓着白鸽,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今日的训练非常成功,也收到了圣剑门给的传信。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现在脚步踏着的不是青石板路,是一条庄康大道!
当然,凡事都有点小曲折,眼下她不知道这个鸽子的信藏在哪里。
灵力的确是圣剑门狄修明的,可她翻遍了鸽子上上下下,也没找到它带来的信。
打算带着它来找卜白桃问下是什么情况,毕竟原主在她短短近二十年的生命里,没外人给她传过信。
小时候她母亲倒是用极罕见的传讯玉简给她传过,不过两种形式完全不一样,这种经验约等于无。
成延延还没走到卜白桃面前,被江辞华上前挡住了去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慢条斯理地从她手中把鸽子抓了过去。
下一刻,鸽子在他手中像便戏法似的,变成了白纸鹤,放在掌心,缓缓递到她面前。
太阳已落了一半,霞光万道,天边奇光异彩,艳色映得他的眼睛很亮。
晚霞遥遥投到他身上,柔和得像暖橙的薄纱。
两人地上的影子拉得很,成延延抬手伸向纸鹤,地上的影子牵上了手。
卜白桃瞪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一幕,眼睛有些发红,配上她那副纤弱可欺的外表,我见犹怜。
过分。
太过分了。
这个男人,竟然色-诱。
卜白桃酸成柠檬的心暗暗嘲笑他的失策,成延延一颗心都放在狄修明身上了,不管是什么目的,这条肯定是死路。
还是太嫩了。
然后,她看到成延延拿回来纸鹤后,觉得自己脸也被夕阳晒得热热的,双手捧了一下脸,好让手上的微凉让她清醒些许。
少女心思昭然若揭。
卜白桃:……
成延延这时候才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奇怪视线,这才探头看去,注意到面色灰白的卜白桃,关心道,“你没事吧?”
“我是没事,不过你不是一直对狄……”
卜白桃的话音陡然顿住。
成延延不知道她怎么说一半不说了,见她脸色越来越差,抬脚准备走过去,肩膀上便落了只宽厚的手。
江辞华温柔但不容拒绝地将她往身后带了带,浅眸冰冷,看向面前的卜白桃,淡声问道。
“一直……什么?”
这一处空地在出云峰杂物间附近,以前峰上里人多的时候,人群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十年前的变故之后,峰内的人逐渐变少,到后来,杂物间被选为放置宝器的地方,四周阵法阻隔,更是无人踏足。
四周长着高大茂盛的树,偶尔会被清风吹拂,飒飒作响,显得有些寂寥。
成延延站在江辞华身后侧,夏日衣裳轻薄,肩膀上似乎还存留着方才男人手指的触感,脸上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疑惑。
杀意太重了。
卜白桃掐着掌心,瞟一眼成延延身边的男人后,方才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她站起身来,很想扯出她可爱无害的笑。
可她真的笑不出来。
只能声音轻了轻,尽量让自己嗓音平稳,同成延延语无伦次的道:“……我,我,你一直,你……。”
结巴了好一会,她实在编不出什么话来,才垮着个脸,终于把舌头捋直了,“我忘了要说什么了。”
寻常人这般表现,兴许还会觉得有几分奇怪,但卜白桃是疯批恶毒女配身边的人,奇奇怪怪的反倒看着寻常,成延延并没有放在心上,毫不在意道:“没事,慢慢想。”
卜白桃抿住唇,不由看向了江辞华身边的成延延。
她浑身坦坦荡荡,死门全露,是真的对她身边之人没有防备。
不对,是对整个环境没有防备。
包括她。
身上又有什么防身至宝了吗?
成延延只是静静的待在江辞华身边,她越是这样,卜白桃就越是觊觎她身上的法宝。
天下第一大盗的她,来出云峰除了避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盗宝,只是一直没能得手。
简单来说,出云峰是她的职业生涯之耻。
她杠上了。
难得这几日成延延松懈了点,她随意在峰内走也没能让她注意到,愈发蠢蠢欲动,却也更加踌躇不决了。
看来谨慎点果然没错,当下看来,这分明就是个陷阱。
她很谨慎,应该没有被发现才对。
难道是发现这几年她一直白吃白喝,打算清算了?
也不至于那么抠门吧……
卜白桃心神警惕,回身就见着成延延蹙着眉,神色间有几分不满,紧紧盯着手上的纸张。
心下一咯噔,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他们两个也是虚情假意,等他们打起来了。
自己拼命逃。
总能有一线生机。
成延延脸色越来越黑,阴沉得可怕,呼吸也一下比一下重,看起来随时要发作的样子。
如她所料,成延延发怒了。
“还是人吗?”
成延延打开纸鹤,看看里面内容,心中换算一番后,好心情如同骨诺牌的崩塌,哗啦啦全掉谷底。
寅时末出发,也就是说,凌晨五点到圣剑门,加上准备和路程时间,岂不是凌晨三点就要起床。
她把信件递到江辞华面前,语气十分不满,“那么早,这时间安排得那么阴间,不是去斩妖除魔,是打算去和和阎王掰手腕吧!”
江辞华眉峰几不可查地一挑,不吭声,只默默看着她。
江辞华反应太过平淡,成延延情绪没有得到很好的回应,又拿着信走到卜白桃面前,“桃,你说说,这个安排是不是有毒,凌晨三点,三点是什么概念!”
卜白桃:“啊?”
“是压榨啊,明晃晃的压榨啊。”
卜白桃:“嗯?”
“看着温柔体贴,想不到是这种大变-态,气死我了。”
卜白桃:“哈?”
天色昏暗,凉风习习,成延延因为刚刚抓鸟,头发有些凌乱,碎发随风扬起,眼神却依旧清明。
卜白桃有些搞不清楚当下状况,所以她生气了?
不为别人觊觎她法宝,
不为这里所有人都心怀不轨,
不为成宜慕这次和狄修明一起外出,
仅仅因为要早起,
所以生气了?
而且,按照她的性子,不是应该大张旗鼓地前去质问,不管不顾地上门闹事,挥金如土地乱用宝器吗?
怎么她一怒之下。
就怒了一下?
……
直到第三天凌晨,成延延迷迷糊糊打着哈欠,踏着星月出了出云峰,卜白桃依旧躲在树荫暗处,等着她发作。
可是。
还是没有。
卜白桃悠闲地靠在树干上,也跟着成延延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思考着成延延最近的变化。
她不再像以前那般囿于自己垒起来的不满中,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天真和平和。
卜白桃叹了一口气,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
成延延怕黑。
路上月光很亮,不妨碍她依旧害怕,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硬是被她缩短成了一个小时。
她远远看到大门前的两个灯笼,才气喘吁吁地放慢速度,路上她都觉得疾行要被用冒烟了。
一步步往圣剑门大门走去,深蓝天幕洒这点点星光,清凌凌的月光下。
她看见有一个人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