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而下的,是雨。
黏糊糊的,附着在衣服上的污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刺鼻的,可能是雨冲刷来的土腥,也可能是顺着雨水蜿蜒的红颜料。
不过亚风根本不在乎。
她在雨中哆嗦着,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奋力抖开,艰难地套上湿透了的外衣。
有一说一,这糊成一团的外套真的很难穿。
亚风拧着眉,扯了半天才把左手袖子穿进去。又摆弄了半天,她才终于放弃了把右手也装进袖子里的想法。
穿衣服不是很必要。
她默默系好风衣最上面那颗扣子,就这么半披半穿着外套往雨深处走去。
右边袖子浸满了水,湿哒哒地贴在身侧,显得亚风像是断了一只手臂。
遍体的创口还在不断向外冒着液体,那应该是尸水,雨水,或者颜料。
不过亚风没见过这么红稠的雨水,也没闻过这么难闻的颜料,那应该就是尸水了。
她虽然没见过尸水,也不知道尸水是怎么样的。既然从她身上冒出来了,那应该就是尸水,尸水就该是红稠的。
走过这一片稀稀寥寥的宽阔,就有一片密林。
亚风摇摇晃晃地走着,她知道林子里有她的归属。
身后吵闹的风景和崩乱的杂音全被尖锐的哨声屏蔽掉,亚风循着哨声,头也不回地往林深处走。
越往深处走,哨声就越大,逐渐上升到了刺耳不堪的程度。
直到哨声被粗暴地掐断了。
啪嗒。
亚风一瞬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虽然她一直这样,但这一下更轻,更飘,像是在告示着什么。
啪嗒。
这一下意识似乎也被摧折了。
亚风浑身一震,她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呼唤。
就在林最深处!
就在!!
林最深处!!!
林!最!深!处!
亚风动了动下颌,风涌息着灌入口腔。与此同时,她触电般一震,以极快的速度冲刺起来。
林最深处!
去!啊!!
……
接连着的荒冢边,有一座干干净净的墓碑。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撑着伞半蹲在墓边,正努力地试图把野草除干净。在她身边,一个站了泥水的塑料袋凌乱地敞开,露出里面早就被打湿的水果和花束。
“你别怪我一年就来这一次,死都死了就大气点,还非要整雨来浇我。天气预报显得晴天,要不是我带了伞我回去肯定就要发烧。我朋友说让我给你烧点纸钱,但现在保护空气嘛,再加上我怕火星子燎到了这边树啊草啊什么的,就没带。而且你看现在雨浇这么大我想烧给你也烧不了……”
女人一边用极快的语速絮叨着,一边把水果和花整整齐齐码好,又把野草往远处一丢,“也别怪我不给你换个位置,我哪有那能耐啊,我要真给你换个地方让你睡你老婆能一巴掌呼死我。
“还有,我已经决定搬回来了,以后少不了来看你的。你老婆前几天摔着了就只能我一个人来看你你不要计较啊,你就一个女儿啊记得保佑你女儿的车不要在回去的路上开一半抛锚了,这车我新提的……还有没给你带烟,在下面就少抽点吧,烟鬼。”
她飞快地交代完了一大串东西,尽可能忽视令她毛骨悚然的周边景色,撑着膝盖就要起身。
又一阵风狂啸着飞来,还有泥泞地面不断被拍打的身影。
李执秋脸色一凝,这明显不是枝叶被风吹打的声音,而是脚步声。
是人的脚步声吗?或者其他的……狗?猴子?
还是……
鬼啊啊啊啊啊啊!
老李!你索命来了啊?!!
裹着浓厚土味和血味的身影朝着这边冲来,以不亚于核弹的威力奋力冲向李玄澈。
老李!你要索命也不至于这样啊!
我除了没给你带烟烧钱该做的也都做了吧!
你女儿才二十多!
此时凭主观意识李执秋已经无法思考了,但她硬是靠条件反射地往旁蹿了一小截距离。
等那一团酷似鬼怪的东西一个平地摔亲吻墓地时,她才后知后觉黑红的身影不是冲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