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亦是无辜,只下意识回了句,“母后。”
听见这声,皇帝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心绪复杂的皇后,低声道:“皇后受了惊吓,今日的宴席都散了吧!硕宁和太子留下。柳卿——”
柳江白满心都在刚才那一眼中,此刻他既无大仇将报的快意,也无升官后即将伴君如伴虎的担忧,脑海里浮现的,只有徐盈站在皇后背后,冲他得意一笑的画面。
他知道徐盈胆大,也暗暗克制自己不要过于思念徐盈,以免让她在紧要时候因自己的思念入梦,坏了她的事。
可方才那一眼过于惊讶。柳江白留了一窍应对宴席,剩余六窍都在思索那一眼是真是假。
直到被徐信提醒了一番,柳江白才下意识回道:“臣在。”
皇帝见他心不在焉,也知道他与周家的恩怨,猜测周谦被押入大牢,他作为柳周两家的孩子,心下必然彷徨。
流落江湖时,师门覆灭;如今进京寻亲,又见亲生父亲在眼前下狱,属实可怜。
想到这里,皇帝也叹了叹,“你放心,周家与柳家断了姻亲,与你自然也再无瓜葛。虽说乌龙剑斩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可那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届时若是让你来行刑,实在难为你了。”
柳江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叫他,是在说这件事吗?
他俯身一拜,“臣是乌龙剑,眼前只有悖逆之徒。请陛下放心,臣一定秉公行刑。”
抬眸起身时,他却没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自此,再无人纠结这条乌龙归向何处。
太子折了禁军,心有余悸地思索自己最近出了什么差错,才会令长公主如此狠绝地下手。
而长公主心中亦是不安。
太子是个废物,周谦受儿子拖累,也是个废物。
但在击溃周谦的时候,只要皇后出言一句,保下周谦是没问题的,甚至还可能抓住她话里天变者的事,反过来逼她自乱阵脚。
她做好了堵上皇后言辞的准备,可一直到周谦被押下去,皇后也并未说一句话。
事情太过顺利了,除掉太子羽翼,又替柳江白报了仇,拉拢他的事更进一步,也保住了徐信的安全。
只有一件事不妥——李氏窃国之言,皇帝仍没有过问,意味着他要私下处理了。
这才是叫她和太子留下的原因吗?
“禁军统领有那么难缠吗?”马车上,徐信埋怨地看向柳江白,“还打出伤走神!方才我给你使眼色,你看都不看,想什么呢?”
柳江白回过神,十分自然朝他伸手,“在想我那新买的宅子好像买早了,给我点儿钱,我再去买个离宫墙近的。”
徐信无言片刻,“你不是还有五百两黄金吗?”
柳江白只顾伸手要钱,“谁赶路带那么重的黄金!还有,你们家护卫的三十两月钱好像也没给我。她说了,徐家不会赖账的!”
说罢,他手又往里凑了凑。
徐信拨开他要钱的爪子,只给了张五十两银票,叹气:“我最近没钱,就只有这么多了。”
柳江白看着手里皱巴巴的五十两,试探道:“首富在京城都没钱了,那我岂不是要饿死了。”
“会不会饿死就看你的本事了。徐家现在的钱已经不归我做主了,凤曲城也一样。”徐信惆怅地摸了摸脸,“穿风刃乱了,账本也乱了。你拿了钱就走吧,省得在我眼前心烦。”
柳江白眸光微闪,看来徐羡嶷的确是把徐家的钱转移走了,凤曲城的几大富商也被朝中的一些人瓜分了。
他攥着那五十两,迟疑道:“你没钱了,消息也不通,她来了怎么办?要骗她一切如常吗?还是让她不要来了?”
闻言,徐信掩面的手一顿,似乎过了很久,他才闷闷道:“她必须要来,只有她来了,我们才能活下去。”
坚定的语气沉重地撞了下柳江白的心口,他艰涩道:“可是这里太危险了,她可能会死。”
徐信抬头,眼底的血丝与无奈将他衬得老了十几岁。
他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所有人都在等她到来,她逃不了的。”
直到马车停下,柳江白抬眸,透过朦胧的月色看清脚下的路。那句“她逃不了的”萦绕耳边,像一直无形的手,将他推向晦暗不明的路途。
他不希望徐盈来京城。
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他不想徐盈知道徐信已经背叛了她。
李氏谈笑间就能要周谦跌入深渊,何况是对付天变者。
可是他答应了她。
况且在席上,他好像看见了她。
“玄哥!”
清亮的少年声响起,哒哒的脚步声靠近。
柳江白定睛一看,愣愣:“你怎么来了?”
秦略声笑嘻嘻道:“不止我。”
他错开半步,将赵恒星的身影露出来,后面陆陆续续还有几个凤曲城的学子。
“我们是来喊冤的。”
秦略声语气忽的沉重,“凤曲城乱了,京城来的大官说要抓阿盈,我们当然不依。那些人就说我们是逆臣,还要将我们也抓起来!徐大哥和府衙大人连夜将我们送了出来,徐大哥让我们上京先给你带个话,说他会不惜一切,保住凤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