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军营,大帐内火苗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赵将军,已经十五日了,到底是真没有消息,还是你玩忽职守,根本没想找人啊!”一把长枪自营外破空直入,击穿屏风发出铮然声响。
赵康一手抓着鹿肉,一手朝营门扔了半只鹿腿,笑道:“袁大人真是体恤下属,一个小小的都头也值得袁大人这么大费周章?”
杨绪接住鹿腿扔了回去:“赵将军不拘小节,但顾渡是我殿前司的人,我怎么把他带来幽州的,我就要怎么把他带回去,不然杨某可不好和指挥使交代啊。”
说话间,杨绪已然走到案前,袁邵一手拔下长枪,木制屏风霎时间四分五裂崩散开来,他虽生得一副书生气,眉眼间却透着常年厮杀在战场的血腥气,显得整个人十分阴翳。
赵康扔下手中的骨头,靠在虎皮毡上,黝黑的脸颊上刚被划破的地方翻露出血肉来。
“军营重地,他偷偷潜入军营,到底真是来抓人的,还是蛮夷的奸细也未可知啊!”赵康站起身来,他是幽州本地人,又长得极为高大,几乎遮住了帐内所有光源。“我替殿前司除了一个奸细,指挥使大人或许还会在圣上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他偏偏头,烛光照出眼底嚣张的挑衅,银光利落翻转,他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架在身后台子上,身前桌案瞬间裂成两半,顷刻间随着长枪塌落。
“赵将军是说,殿前司有奸细?”袁邵抬头,阴沉沉开口。
乌云笼罩傍山的小院,院内的气氛也像被乌云裹住一般。
鉴于姜扶楹“被迫”花一千两买回来的奴隶说什么都不走这件事,姜扶楹和云涧在院里住了一个星期,云涧忙着在院里布置机关,以及教云奚必要的防身之术,姜扶楹则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东西。
等到必须要出门这天,云奚颇觉得凭自己现在的能力能以一当十,出门前,云涧又拉着她每个地方细细说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要把她一起带走。
云奚抱着姜扶楹房间的柱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们一走就是好几天,我的鸡怎么办!不去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云涧看她耍赖,脸色沉下来,语气也很严肃:“你不去我现在就把你的鸡都杀了。”
“小姐!你看她!”云奚躲着云涧来抓她,一把抱住姜扶楹的手臂,摇得她只觉得胳膊要脱臼:“小姐,小姐,我看那个乞丐挺安分的,哪有阿姐说的那么可怕嘛,小姐你说说阿姐,我真的走不开嘛!”
姜扶楹被摇的头晕眼花,脑子也晃起来:“那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云涧再次不同意。“平乐坊周转还需要三千两,今日不去,明天要退双倍定金。”
一听这话,云奚摇得更用力了,姜扶楹没办法:“我们去,云奚不去。”
“不行,不安全。”云涧斩钉截铁地拒绝后顿了一下。“小姐是说,带他去?”
姜扶楹无奈点头。
知道不用走,云奚高兴地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套粗布衣服给他换上,简单的盥洗后原本破破烂烂像乞丐一样的人竟露出极优越的五官,疏朗清绝,丰神俊朗,明明穿着最寻常的麻布粗衣,偏偏身形挺拔修长,一双丹凤眼摄人心魄,挡不住天生的矜贵疏离。
云奚忍不住凑到云涧耳边,低声蛐蛐:“小姐这是又见色起意了吗?”
姜扶楹耳朵灵,尽收耳底,干脆利落地抬手敲了下云奚的脑袋,发出一声脆响:“看好家。”
小院离玉泉镇有大半日的路程,出门前耽误了时间,云涧赶车的速度就快了起来,小路上颠簸得很,好在云奚细心,提前铺好了厚厚的垫子。
看他一路老老实实地任她绑着铁链,蒙着眼,姜扶楹起了兴趣问话:“你叫什么?”
“顾渡。”他的声线清润,但多日不曾说话此时听来有些哑,低低的,莫名缱绻。
“是幽州人?”
“不是。”
“为什么一身伤?”
“被仇家追杀。”
每个问题他都回答的行云流水,好像早就提前知道她要问什么,为她准备好了答案。
可惜这里面的真实度不知道到不到得了一半,但姜扶楹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真能把瞎话编的天衣无缝,于是她点点头,继续问:“为什么暗算我?”
她问的直白,几乎直接点出了很多信息,被审问的人却丝毫没有异色,老实回答:“你有钱。”
姜扶楹扯了扯手里的铁链,顾渡被迫向前倾身,粗布掩盖下,高挺的鼻梁与轻柔的绸缎之间只差毫厘,随着呼吸,若即若离。
“你怎么知道我有钱?”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外伤虽然结了痂,但内伤应该也不轻,此时眉心微动,却仍不见痛苦神色。
他缄口不言,姜扶楹很不满,加重了手中力道,逼出他一道闷哼。
“你现在欠我很多钱。”
顾渡:“我会还。”
“做奴隶可还不起一千两。”姜扶楹笑出声,随即向后靠到垫子上,精致的锦鞋搭在粗布衫上显得格格不入。
对于她这完全对待奴隶的动作,顾渡没什么反应,只又摇摇头,声音沉稳:“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