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本来想说什么啊?
为了你好?
这四个字,皇叔对湉湉说过,母后对自己也说过,自己如今又差点儿将这枷锁一般的四个字,再一次丢给她,以自己最厌恶的模样来伤害她?
怎,怎么会这样?
“辛姐姐,这些年我纵使深居王府,可我不是傻。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我又怎会猜不出。你一直身怀秘密我都知晓,我不问,是等着你觉着时机合适之时,讲与我听,是希望你在穷途某路之时能想到我,而不是自己扛着!”亓湉的身子随着情绪的起伏愈来愈前倾,她抓住亓辛的双臂,摇晃道:
“你说我不明白,好啊,你倒是解释解释,让我明白啊!”
亓辛属实是没料到她情绪会这般激动,本觉着她是渔阳王府未经风霜的芙蓉,这次过后,怎么着自己也应退缩了。
这天底下,又有谁会拼上自己的性命,和一个众矢之的去赌呢?
可她却会。
亓辛只得心一横,扬声道:“杏儿,备车,送湘凝郡主回渔阳王府。”
杏儿:“是,殿下。”
亓湉也不是个死乞白赖的主,瞧着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一时负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送走亓湉后,亓辛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谷一票号。此刻恰逢霜降在整理账本,瞧见她后,二话不说地紧闭了店门,继而转身按动了柜台内侧的卡扣,打开了一个嵌入墙体的暗格,其中有一个俏似“鳖”的古铜色机关。
亓辛不知道的是,此前沈雩装作“郑七”之时,便操作过一个类似模样的机关暗门,形制原理皆如出一辙。
霜降双手捧于“鳖”的两侧,左右交替着转动了几下,对上了卡槽。随着暗门缓缓升起,一条向着地下延伸的阶梯密道映入眼帘,其间幽暗一片。
霜降吹燃了两根火折子,递给了亓辛一根说:“殿下初次造访,未免路生,请您留心脚下。”
亓辛接过火折子点了点头,虚扶着两侧疙里疙瘩的石壁,颤颤巍巍地下了阶梯。
不知走了多久,她瞧见了晦暗中忽起忽落的火花,再之后,自己两侧吊悬的圆灯接连亮起。
她这才发觉,左侧有几个彪汉,脖颈处挂着一条白巾,一下接一下地锤打着铁片,而他们的肱二头肌,随着巨型铁锤的扬起,鼓起了一个饱满的弧度。
右侧的众人,瞧上去更为精瘦些,他们衣着皆为红褐,以一条黑带系于腰间,将袖子撸至肘上,或赤拳相搏,或短戈相接,皆是进行得如火如荼。
想必,这里便是沈雩先前所说制兵练武之地了。
沈雩已然换上一袭崭新的靛青长袍,还特意披上了被他遗忘许久的雪纺竹纹外衫,立于中央长道的尽头。瞧这模样,大抵是方从身后的广寒木围榻椅上起身。他展开右臂,朗笑着开口:
“欢迎来到——”
说完这四个字,沈雩冷不丁地话音一滞,像是被人施了禁声咒般有口难言,只得维持着现有姿势,僵在原地。
“众所周知,江湖上有个赫赫有名的什刹地下赌城,那,我们沈大帅,又要给自己的老巢起个什么名儿呢?”亓辛盖灭了火折子,一步一步来到他跟前儿,背着双手倾了倾身子,望进他琥珀色的荔枝眸:
“没想到,就别搞这么大阵仗嘛,可别,东施效颦了哦。”
沈雩本还担心近日亓湉出事,她会闷闷不乐呢,虽说自己这势没造起来,可歪打正着地缓解了她的心结,倒也算美事一桩。他琥珀色的眸子中映着她浅淡的笑靥,端详着她说:
“那不如,小九日后帮咱想一个?”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亓辛顿了顿,上前坐于他身后的广寒木围榻椅上,仰视着他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混进亓灵的随从里的?”
“走,去里间。”沈雩拽着她的衣袖拉起她,便向着座屏后去了。
亓辛任由他拉扯着自己,在他身后悠悠然地开口:“国公爷,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谨小慎微过?”沈雩领着她进了里间,合闭了推拉门,这才转过身来反问。
“我是想说,”亓辛有意识地去瞄他的神情,“国公爷您,貌似很喜欢——与我独处一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