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特犹豫一瞬,在洛温抽神也要转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之下,还是停住了手。
“姐姐,你居然在和我拼命的时候还要分心……”
班宁眼中的凶光反倒更加亮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出现破洞,他们浑身浴血,伤痕累累。
班宁逐渐落得下风,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突然止住动作,让洛温迅速抓住了空隙利爪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掏出了装有圣水的瓶子,还有大半瓶的圣水悉数泼在了洛温的上半身。
洛温的皮肤被灼烧,虽然她无法有效感知来自圣水的造成的疼痛,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动作猛然顿住,努力抬起胳膊,但手臂仿佛麻痹了一般,无法动弹。
班宁在她变得迟缓的同时笑着,捂住已经破了的肚子往后退去,说到:
“无论如何,圣水无法给你痛苦,但依旧会让你的身体疼痛……”
“因为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和我一模一样的,魅啊……”
他张狂的笑声穿过夜色,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拦住他!”
可惜班宁并不像哪些智力不高的魔兽,他捂住伤口也能躲过飞来的箭矢、刀与剑。
他流着鲜血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爪挥去,将阻拦他的士兵们挥退。
带着几分踉跄,他跳到树上,与只能呆立在原地的洛温遥相对视,露出她所熟悉的、堪称甜美无害的笑容,随后消失在树林深处。
洛温清晰地感知到,那个眼神里说的是……
“他们一定还会再见。”
在伯爵的酒庄内,酒窖前的土地上,夜风安静地、一如往常地吹拂。
洛温被圣水灼烧的血肉已经缓慢长了回来,仅剩满身的鲜血浸湿了她的作战轻甲。
她慢慢地站直身体,始终背对着身后的骑士团众人。
躺倒在地的伊沃咳出血来也要发出一声嗤笑,打破了这一片如死的静:
“哈哈哈……都是……一群……疯子……”
“这就是、达里乌斯家族的诅咒……永远都无法得到的爱……”
一旁的士兵反应了过来,将他的双手用木铐锁住,同时将从他嘴中吐出的布重新塞回去。
“洛温……”
兰斯特开了口,却迟迟没有下文。
洛温转过身,面上一如既往没有其他表情。
她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兰斯特……长官,你一早就知道我是魅,你并不惊讶,是因为埃尔文的身份泄露了吗?”
兰斯特在洛温纯净的、只带有疑问的双眼中点了点头。
那是菲尔丁告诉他的,就在他们离开伊瑟隆的当晚。
洛温想过兰斯特可能很早就知道,但没有想过居然这么早。
她握紧双拳,又放松。
“那么,兰斯特长官……不,兰斯特·诺瑟骑士……您应该早就知道了我的选择——”
洛温的目光中满是决绝。
站在人群最前方,兰斯特仿佛成了一个不能拥有自己的嘴的符号,他试图开口,却沉重无力。
他了解洛温什么呢?从埃尔文身上,他一早就知道洛温有着他所不知道深重过去,黏附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无法呼吸的过去。
如果他轻易说出让她忘记过去的一切,说接纳她的未来,她会接受吗?
不,并不会。
洛温·阿卡索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双拳紧握,与洛温那双带上哀愁的翠绿双眼对上,想起了不久前他们在烛火前一起讨论的,有关王都里那只名叫柯塔的魅。
在资料里柯塔的自然年龄是二十一岁。
但是当他们看到时,他已经是一个看起来年龄高达八十岁的老者,他行动不便、目光浑浊、手指发颤。
那时候洛温爱玩笑说到:
“我可不能接受一觉醒来变得七老八十。”
柯塔杀了十一人,心中的罪孽已经积累深重。
那么在埃尔文离别的那个夜晚,洛温嘴里的过去中,她究竟杀过多少人呢?
他不敢询问,但心中早就隐隐有了答案。
从她第一次斩杀魅起,他就很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第一次动手杀人。
她的眼中完全没有恐惧,手并不抖,事后也不会反胃到呕吐。
那答案会不会是——不计其数?
那时候洛温翠绿色的眼眸中还闪烁着点点光芒,像从灰烬中重新冒出嫩芽的小草。
而此刻,洛温的目光中满是哀伤,又变作了一地死灰。
洛温等待着那双蓝色眼眸告诉她任何,哪怕是失望和厌恶都行。
但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兰斯特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她。
只是她从来不愿去想,只能在这样的时刻任凭这些思绪像暴风一样席卷她的大脑。
深吸一口气,洛温平静了下来,她试着带着祝福开口,发现做到这点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容易:
“兰斯特长官,您心中清楚一切……我为您的聪慧感到——由衷的祝贺。”
风中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落在众人的心头仿佛一层极厚的幕布,将空气压缩、心跳压实。
她没有看兰斯特的表情,因为那已与她无关。
洛温的眉目下压,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菲尔丁。
那么最后,只剩下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