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颀长的林深立在老宅电梯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里那块腕表,温声唤道:"爷爷。"
"还知道回来!"林老爷子将茶盏往黄花梨案几重重一磕,青瓷盖碗里的铁观音漾出几滴琥珀色茶滴。老人银白鬓角在吊灯下泛着冷光。
林深直视那道灼灼目光,踱至一侧沙发椅上从容端坐下,下颌线绷成凛冽的弧度:"您诓我回来,就为说这些?"
檀香在鎏金博山炉中袅袅飘散,老爷子枯瘦指节骤然攥紧。水晶灯影下的祖孙间蕴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你胡伯伯的女儿两天后从美国回来,已经安排好你和她相亲,确定后趁早订婚。这几天你就待在老宅,哪也别去。”林老爷子看着林语气间满是不容置喙。
"我不去。"
一句话触了老爷子的逆鳞,面色陡然一冷,眼中满是愠色。
"由不得你!"金丝楠木拐杖重重杵地,与地板接触后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他拄着拐站起,话语铿锵有力,径直下达命令:“邓裘,把小少爷送回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夹在两人中间的管家喉结滚动,面露难色。
今日他配合老爷子,凭借小少爷的信任和对老爷子的关心,将他骗回,本就觉得愧对他。
“小少爷,这……”
"没事,邓叔。"林深在驻足旋梯拐角,湖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澄澈明净,"帮我去书房寻本书吧,《植物名实考图》。"
他不愿让邓叔夹在他和老爷子中间为难,当年他刚出生没多久,他父母便出车祸离世,因而自小便在老爷子膝下长大。
邓裘很早便跟着老爷子。自然也是看着他长大,在林深心里,他早已是亲人。
更何况当初他执意去学中文,不论是爷爷还是她姐都不同意,只有邓叔一人支持。
推开那扇许久未启的橡木门,屋内的设施和他上一次离开时没有丝毫变化。
大三时和老爷子关系稍微缓和,兴许也是实在拿他没办法。因此他每隔半月会回来陪他吃顿晚饭,留宿一晚便会回自己住处。
上一次回来好像还是中秋,自那日老爷子因一些事情不欢而散后便许久没再回来。
和他现在住处的黑白灰简约风不一样,这间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更为温馨。
整面墙的胡桃木书架上,奖杯与典籍在暖光里交相辉映,其中不乏这些年四处搜罗来的古籍善本。
不知道这次老爷子打算关他多久,看他那架势像是,届时等那个什么胡大小姐回来,直接将他绑了去结婚。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真正重要的是覃晚。
林深脱下那件卡其色风衣外套,搭在卧室内的沙发上,盯着那块腕表陷入沉思。
“嘟...嘟...嘟...”口袋内的手机震动。
周嘉煜吊儿郎当的痞笑声混着嘈杂的摇滚□□过电流传至耳边,林深皱着眉把手机拉远,抿唇问道:“什么事。”
“怎么样,让我猜猜,不会跪祠堂呢?”,周嘉煜走至包厢稍僻静的地方,幸灾乐祸地调侃道。
“有正事么,没事我挂了。”林深听着他看戏的语气,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这家伙早就知道自己老爷子的苦肉计摆了一道,一路上愣是半个字没说,这通电话看来纯粹是来看热闹来了。
“诶诶诶,别啊。”见状,周嘉煜赶紧收起脸上的促狭的笑容,正色问:“我可是听说了,你要和胡奚云订婚了,怎么回事啊?”
“嗯。”林深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漫不经心的敷衍应答。
见对面如此淡定,周嘉煜反倒着急起来了,“不是?真结啊。”
“不结。”没有丝毫犹豫,两个字落得干脆利落。
听到这两个字,周嘉煜不知为何涌上一丝心安。大概是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林深吧。
当初他执意去学中文,几乎可以说是放弃了继承家业的机会。圈内人对此都十分震惊,毕竟他一直都是标杆般的人物。
但只有周嘉煜知道,林深和他们这些纨绔少爷都不一样,因为完全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所以能够无畏的舍弃和选择。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今天一进夜场,就有人来向他打听此事真假,看来老爷子这次也打算动真格。
林深望着胡桃木书架上唯一的一张照片,沉默不语。
相框内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揽着一个穿着件月白色旗袍女人,襟口上别着一只蓝花楹胸针。
仔细看,那个弯唇浅笑女人瞳色不一,和林深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良久,对面才传来他温润又带着些悲伤的声音: “阿煜,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说我眼睛很美。”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回答,周嘉煜点着烟的手指微颤。
林深这双特别的眼睛从小没少让他收到排挤,就连他,在不谙世事的年纪也是其中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