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云沉默片刻,又问:“大娘的意思是,郎君会遣人回府对婚书下手?”
她点点头,对裁云的聪慧很是满意:“你信不信,等回去的时候,婚书就不是原来那一封了。”
“这……那我们又为何要专门回府一趟?”
“因为他最是精明,料到我不会直接问他此事,觉着我会先回府找到那封婚书。我们不如先顺着他的意,先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好,大娘说的是。”裁云颔首,看向照庭的眼神多了一丝担忧。
她却反过来宽慰裁云:“别担心,他在府上所待的时日一直循规蹈矩,就算他不是‘林溪山’,想必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胡府的事。”
裁云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着大娘好生不易,先前才同主君解决了税粮之事,如今却又……”
“裁云。”她出声打断裁云的话,眼神带着一丝警告。
裁云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有些慌乱地低下头。
“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切勿在外提及‘税粮’二字。”
“是,大娘恕罪。”
但她却像是没听见裁云的致歉,再次突然愣住。
林溪山,税粮。
最初的时候,他也同她怀疑他一样,单凭几句话就猜出了胡府买粮的原因,至于后面卖粮给胡宅解灾的徐公还是他介绍的。
怎么会这么巧?
不可能。他肯定和此事无关。
他最多不是“林溪山”,不可能和此事相关。
照庭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从脑海里抛去。
“裁云,你以后一定要记牢了,莫在外面提及此事。”她伸手握住裁云的手,并未怪罪她。
“是。奴婢记住了。”裁云暗下决心,再也不会犯这个错误。
“那便好。”
-
她们二人回到胡府的时候并未通传郑夫人,暂且不想将此事告知她。
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再说罢。
照庭这样想着,带着裁云悄声走进了寝卧。
室内陈设没有一处变化,长案上插着的花,正是花朝节那日,林溪山买给她的那束。
只是那花此刻正耷拉着枝桠,这么多天过去了,自然是枯萎下去,根本看不出原来光彩夺目的样子。
屋内看上去没有人进入过,连地板上都没有一丝尘土的痕迹。
但是她却不信,于是径直走向卧床,在一方软枕下摸出一个木质硬盒。
那木盒雕花繁复,开启处还有一把做工精致的小锁,正是大婚那日用来装婚书的密匣。
她熟练地用一把铜制密钥将匣子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前在父亲书房偷拿出来的一角残账。
她拿起那页残账,心里有些酸涩。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将此事揭过,如今再看见账上用赤红写着的“多出一千”,让她觉着有些后怕。像是劫后余生残存的恐惧。
但是她此时没有时间再去担忧,她将那页残账撇到一旁,伸手拿起那页写着“赘婿文契”的婚书。
“林氏溪山愿舍本宗入赘陇西胡氏,更名为‘胡氏溪山’。”
没错,“林溪山”的名字旁还写着“胡溪山”三字。
那么他的生辰。
照庭的视线下落,停在他姓氏后的生辰——
正和三十四年仲冬廿七。
果然。
果然。
她拿着那页婚书,蓦地笑了。
还真是被她说准了。
他一定会遣人来换这封婚书,至于这个听命来换婚书的人,可当真缜密。
竟还知道将那页残账重新搁在婚书上,伪装无人动过的模样。
但是她却不信这封婚书真的没有人动过。
她自幼善于算筹,对数字和时间点都颇为敏感,所以她才会无意间记下先前的婚书上写的分明是“季夏”。
她不可能记错的,那么错的就是他。
“大娘子,婚书已经被换了,现下我们该怎么办?”裁云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有些发怵。
她却细细捻着婚书的页脚,想看看那人是如何能写出两封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字体。
“你明日找个忠于胡家的旧人,悄悄去林府打探一下‘林溪山’当年和他祖父是怎么回来的。”她将婚书丢回密匣,又将密匣放回原处。
“切记,找的人越不起眼越好,最好是突然离开也无人察觉的那种。”她又补充。
“是。大娘可还有别的嘱咐?”
她又想了一句:“若他真的不是‘林溪山’,那么这两日他一定会监视我的动向,确保我不再因为婚书怀疑他。你要找个无人的时间,让那旧人悄声离府,不得让人任何人知晓此事。”
“奴婢遵命。”裁云朝她欠身,又问:“现在可要回林府,还是离府找个客栈歇一晚?”
“离府罢,先莫让母亲知晓我回来过。你等会儿去打点一下今日见我回过府的侍仆,叫他们别说漏嘴了。”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包散钱,示意裁云接过。
裁云颔首,收好那包散钱后朝前院走去。
照庭瞧着她消失的模样,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因为婚书,还是觉着心里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