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溪山便穿好外衣,行动的时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但胡照庭却还是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望向屏风后面的他:“你要外出么?”
他听见她的声音,从屏风后走至她的床前,回答道:“我母亲患了伤风,须立刻赶回去一趟。”
“什么?你为何不先与我说一声?”照庭从被窝里立马爬起,又转头去叫裁云进来。
“阿庭不必同我一起回去。”他示意她躺下继续休息。
她却不肯:“虽你入赘胡府,但你母亲生病,我哪有不闻不问的道理?我自然要同你一起回去才是。”
他思忖片刻,点了头,但还是提醒道:“我那些不好相与的亲戚一向不喜我,我怕他们会连带着为难娘子……所以回宅后娘子不必理会他们,更不必做任何与你不相干的事。”
“好,我知道了。”她朝他点头,而后让裁云为她迅速梳洗。
不消一刻钟,裁云便为她梳起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搭配了一身素雅的装扮,看上去低调又婉约。
“快些走罢。”她朝林溪山催促道。
但他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担忧之情。
她虽心中觉得有些诧异,但到底是不好开口去问,只好装作并未察觉他的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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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共行了一个时辰,这才抵达林府。
从前照庭只知道林府是城中的商贾巨富,但却不知道这林家竟然这般富裕!
她才刚踏进大门,便瞧着院里种着的花颜色各异,细细去看才知晓,那是数不清的洛阳红、赤铜辉、冠世墨玉、李园春……
这些花材全是城中时下最名贵的品种,光是一株便值千金,更不论庭院中现有数目,简直是令人瞠目。
她看着那些花,一时间有些吃惊,这花团锦绣的程度甚至远超从前拜谒过的“徐府”。
“都是些俗气的花,比不得胡宅的玉兰。”林溪山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她却摇摇头,“现在不出林府便可‘一日看尽长安花’,当真是令人惊叹。”
“那是我父亲有钱却没什么眼光。你瞧,这浅粉同蜡黄的花放在一起,只有俗气。”他指着花圃里的花,有些嫌弃。
照庭顺着他的手去看那些花,好罢,确实颜色不搭,显得有失风雅。
但她却还是赞许道:“这般极品牡丹,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
林溪山还想再说什么,但想起等会她要同自己进入正厅,便生生把那话咽了回去。
娘子不信那老头的品味,等会儿就让娘子看看什么是真正庸俗吧。
那时候她便知道,刚刚他嘴里的嫌弃是怎么来的了。
他想到这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拉着她的衣袖,想让她加快脚步。
照庭同他走了莫约两刻钟,这才走到林宅的正厅。
此时她已经背上发汗,有些疲软了。
原来这宅子也是这般大么?她不禁有些汗颜。
“大郎君,胡娘子,这边请。”立在门口的一位侍从恭敬地朝他们见了一礼。
林溪山先她一步走了进去,胡照庭跟在她身后。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但她却是又一次被震惊了一次。
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雕梁画栋,一片璀金。明明应当是富贵逼人,但怎么看着就是有些眼花缭乱,让人觉得奢靡过度。
“怎么样?现在你可明白,我方才可不是在故意诋毁那老头的眼光。”林溪山退到她身边,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着。
照庭盯着几张圈椅旁的金铸蜡盏,被上面泛着的金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阿翁的品味当真是独到。”她眉毛一跳,还是硬生生夸了一句。
“噗嗤”林溪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声音虽不大,但她却听得很清晰。
她装作没听见一般,在一方圈椅上坐下,等着林载来接应他们。
方才那位示意他们进屋的侍从端来两盏热茶。
她伸手去接,先是闻着这茶飘香四溢,而后又细细品了一口。
这盏茶入口微苦,但随即迸发出一阵绵长的回甘,而后又转成了一丝苦味,最终却还是以甜味结束。
如此分明的层次,醇香中带着清甜,令人唇齿生津。
“这茶真是好茶。”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这次是真正的称赞。
“不错。这正是极品‘敬亭绿雪’。”一个年老冷绝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照庭连忙将茶盏搁在手边的几案上,又迅疾地起身,朝那老者的方向施了一礼,嘴里唤着“阿翁。”
“坐下罢。”林载看着她礼数周全,对她很是满意,但转眼看着她身旁的林溪山,有些愠怒:“你真当自己不是这林家的人了?昨日你母亲便病了,你倒好,今日总算想起要回来看一看了!”
林溪山朝他欠身,语气恭顺,“昨日孩儿并不在长安城内,这才匆匆赶回来,有些晚了,还望父亲恕罪。”
林载仍旧有些不悦,但到底还是压着脾气,对他说:“快些去看你母亲!”
“是。”他朝林载行了一礼,而后示意照庭跟上他的脚步。
照庭觉得怪异,分他们明昨日一早便回了胡府,为何他要对阿翁撒谎?
他的母亲病了,他为何不早些回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