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胡照庭命小厮在新房内安置了一张木榻,又立了一张山水花鸟折屏在旁,与她的寝卧堪堪隔断。
搁置在书案旁的莲花鎏金熏炉冒着青烟,原来那闷人的檀香已命人换成了榄香,这香闻着有些像香橼和松节,清新克制。
“娘子是嫌弃我么?都不愿与我同床共枕。”林溪山看着那张木榻上放置的锦被,转过头去看她,神色失落。
“大婚之日便同你说过,你我二人不过结契夫妻,自然要划清规矩。”胡照庭冷淡地回答。
林溪山听后叹了一口气,留下一句“好罢”便自觉往那榻上走去,身影被折屏隐去。
一阵脱衣的细碎声后折屏后面没了声响,胡照庭猜他是真的睡了。
她坐在矮桌旁的蒲团上,静静等待,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她才缓缓起身,往自己的床寝走去。
掀开罗帐,思考一瞬便和衣躺下,并未唤裁云进来更衣。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放下防备,沉沉坠入梦乡。
而此刻,折屏后的人却起身朝她的方向走进,蹑手掀开垂帘,站在床边打量她。
她眉头舒展,几缕发丝挡住了她的脸颊,但仍然能看清这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娘子。虽不似浓颜惊心,但眼睫长密,眉宇间秀丽清雅,有时被他气得羞恼,涨红脸的样子显得憨态可人。
他往下看去,瞧着她还穿着就寝前的外衣,觉着有些好笑:“娘子啊娘子,当真是堤防我。”他几近气音,摇头暗笑。
这娘子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我是那么禽兽的人吗?他暗想,而后朝她的面颊凑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想看看她会不会突然睁眼被自己吓到。
可惜她已然熟睡,对他的靠近全然不知。
他默默勾唇,伸出长指戳了戳她净白的脸颊,看她似乎真的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便后退放下垂幕,不再戏弄她。
长夜漫漫,林溪山悄然打开窗棂,从那处翻身而出,不见踪影。
-
翌日胡照庭醒来已是辰时,她从床上坐起来,只见林溪山坐在罗汉床上,拿起小几上的茶盏,一口一口细细品茗。
“裁云——”照庭急声唤她。
裁云赶忙从门外走进,低着头问她:“大娘可要洗漱更衣?”
“都这个时辰了,为何不叫我?”她一面从床榻上起身,一面质问她,语气懊恼。
“大娘子,是郎君不让奴婢叫的。”裁云继续低头,语气冤枉。
独坐一旁的林溪山听见两人谈及自己,便转头看去:“我看娘子睡得香甜,便命裁云在外等候。”
照庭一听又是林溪山作妖,尽力压着不满说:“今日你可是答应带我一同拜谒粮商的,时辰宝贵,不容浪费。”
“娘子莫急,先去更衣吧,毕竟昨夜防着我连衣裳都没换。”
她一听这话,脸上又有些恼,但并未显现出来,只是镇定回答:“我是夜怕凉,还请郎君切莫自作多情。”
说罢她便转身随裁云退至那面云母六扇屏后,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片刻后,她换好衣衫,从屏后走出,盯着林溪山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林溪山看着她身着藕色素娟抹胸,外搭白茶色缠枝葡萄短衫,那片山茶褶裙上还绣着金纹样式。
“娘子今日美甚。”他由衷赞赏道,一双桃花眼里含情脉脉。
“多谢郎君,走罢。”她并不领情,神情淡漠。
出府后正典驾着马车走了将将一个时辰才抵达姑爷所说的“徐府”。
马车在徐府正门停下,林溪山先行而下,而后立在一旁伸手去扶胡照庭。
他温热的手掌触及她小臂的时候,她又蓦然想起大婚那夜他握住她手腕的温度,心中顿时猛然跳动,有些羞怯。
徐府管家见二人走来,躬身连忙引进,又命人去通传徐老爷。
徐府庭院极大,院中一眼望去红赤欲滴的菊花开得茂盛,在阳光下惹眼夺目,更显得雍容华贵;庭院角落载着一颗尺寸极高的柳树,因冬季萧瑟掉光了叶子,枯枝在风中摇曳,如丝如缕。
那管家领着他们拐了一个弯,穿过长长的游廊,来到徐府的正厅。
一中年男子坐在首席,身着椒褐色圆袍,发间的襥头上还镶嵌着金造圆扣。他面容矜贵,神情却和蔼,看上去颇有风度。
“岘川见过徐伯。”林溪山朝他恭敬地施了一礼,在他身侧的照庭见状,也同他一般行礼。
“岘川来了,想必这位气度非凡的女郎便是岘川的娘子了。”徐公抬手拂过长须,朝照庭看去,语气带笑。
“照庭见过徐伯。”照庭朝他一笑,再行了一礼。
“岘川啊,你小子好福气,得了一位这样端方不俗的娘子。”徐公又朝林溪山看去,眼神和善。
林溪山点头称是,不欲与他闲话,便开门见山道:“徐伯可别打趣我了,今日岘川而来可是带着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