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倾泻,檐角铁马在狂风中嘶鸣。苏明镜攥着半湿的洒金笺缩在绣架前,茜纱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映得屏风上那幅未完工的《梅竹双清图》影影绰绰。双面绣的冰裂纹底子浸透了水汽,竹叶的翠色丝线晕成青黑的苔痕,倒是寒梅的茜草红洇染开来,在素绢上泼洒出大片血雾般的凄艳。
“姑娘!西墙的暗渠塌了!”丫鬟撞开房门时带进一蓬冷雨。明镜霍然起身,缠枝莲纹的裙裾扫翻绣线笸箩,百色丝线滚进积水,宛如被冲散的虹。她望向东厢林府的方向,见琉璃窗后晃动着模糊的人影——清梧正擎着盏气死风灯,月白箭袖被雨浇透,紧贴着手臂绷出凌厉的线条。
梅竹屏风横亘在两家院墙的暗门前,原是遮掩传信机关的障眼法。此刻洪水裹挟断枝碎石撞向绣面,将精心排布的冰裂纹撕成蛛网。明镜赤足踏入泥泞时,清梧已掀开屏风榫卯,浸水的檀木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扶稳东北角!”清梧的嗓音混着雨声砸来。明镜扑向摇摇欲坠的绣架,掌心贴上冰凉的檀木,惊觉框架内侧刻满徽州暗码——那些曾被她当作寻常纹饰的沟壑,原是清梧用刻刀留下的密语。
茜草红的丝线在雨中褪色,血水般的汁液顺着明镜的腕骨淌入袖中。她咬断一截乱线,银剪寒光映出清梧绷紧的下颌线。那人正用牙撕扯浸透的蚕丝线,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绣面梅蕊上,将金粉勾的花芯冲成泪痕。
“当心!”
惊雷炸响的刹那,清梧揽住明镜的腰急退三步。屏风残架轰然倾倒,尖利的木刺擦过她颈侧,在月白箭袖上拉出猩红长痕。明镜的鎏金禁步撞在对方腰间玉扣上,碎玉声里,她嗅到清梧衣襟透出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偏厅的烛火在风中苟延残喘。明镜跪坐在狼藉的绣线堆里,茜草染红的指尖捏着银针,就着清梧掌心的灯火穿线。双面绣的梅枝需用七色金丝交替,此刻丝线缠作乱麻,倒似她们理不清的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