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寄北喝道:“用鬼坎神功熄灭凤凰涅槃。”
许慕臻苦笑一声,接过匕首,要斩断许寄端的双臂。
云将先一步看出他的意图,果断道:“休想!”
手势变化,发出更多天山冰蛛丝,一齐扎入许寄端的四肢肌肉,许寄端一声接一声地痛呼,双手双足的关节都被拧断,扭曲但更加严密地包裹许寄北,让他插翅难逃。
天山冰蛛丝侵透许寄端全身,造成她脏腑坏死,她的血流出来秾黑似墨。她的生命行到终点,在她彻底放弃爱情之后,又阴差阳错地跟丈夫绑在一起,死死地绑着。
许寄端咧出一个畸形的笑容:“北哥,我们同年同月同日死。”
丈夫的脸上只有一成不变的嫌恶,她怎能不失望,但她恶毒地笑道:“你离不开我!”
许寄端也彻底放弃了,转而催动经脉里每一点滴的真气将火烧至最大,她在冲天燎原的灼烧中化为焦炭。
许慕臻更加承受不住,他的皮肤开始白化,瘆人的惨白。他砍不尽许寄端肢体与蛛丝相连的部分就无法救出父亲。
许寄北察觉到儿子的变化过快,按道理说,许慕臻的内功应该胜过在场所有人才对。
“你这是白费工夫,用鬼坎神功!”
水克火,五行上可以制约。
许慕臻无法说出真相,在这亟需速战速决的时刻反而要像庖厨一样细致拆解。倏然,一股清凉的内息如甘霖泉水补进许慕臻的身体,将他火烧火燎的理智从濒死中抢救回来。
是容赦和柳五娘!他们把自身内力渡给许慕臻,帮他挺过难关,随后是张寔、张蒂默、盛婆婆、林琅、沈呈华、赵如意。慕适容双手交握,紧张得流泪。
莲芍豁然明白,也把自己的内力渡给云将,云将身形一晃,斜睨了一眼。电旗中有人同样将功力输给冯异和云将,他们都是列缺长老的旧部,看着姊弟俩从垂髫长成少女少年,心中从未割舍主仆厚谊。
莲芍哭喊:“姑娘,我的姑娘啊——”
这一声唤回打马而去的很多年,光速穿到那个无忧无烦的少女萧黛瑰面前,她抱着花草,看见未来的自己囚在烈火炼狱。
云将也想念那个自己,但那仿佛是千年前的人了。
冯异始终等不到她回心转意,狠下心,只见刀光一划,云将的十根手指突然同时断头,弟弟拦腰抱起姊姊奔出凤凰焰火外。莲芍迅速扯破衣襟,将云将的双手断口缠紧,半是嗔半是怨:“姑娘心里苦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啊?莲芍就没有用了吗?”
云将靠着弟弟的肩窝,把这些年的郁闷恐惧全都哭出来。
许慕臻这边仍然紧迫。许寄北的皮肤也开始白化,但许寄端的尸块紧紧束缚着他,要坠着他下地狱。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连许寄北这样的顶尖高手也将要油尽灯枯。
“臻儿,你走吧。”虽然做父亲的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不用鬼坎神功,但也能从许慕臻从不放弃的表现里猜出,那绝不是不想用。既然用不了,就是天意了。
许慕臻不吭声,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火辣辣地疼,但他仍然能忍,仍然不放弃。
“走!照顾好你娘和弟弟。”
许慕臻一刀又剜进皮肉中,这时他发现一根近处的天山冰蛛丝也被他削断了,许慕臻喜道:“行了!”
天山冰蛛丝被凤凰涅槃化去寒力,不复坚韧,成为破局。
许慕臻快刀斩乱麻地铰断各处蛛丝,拖着许寄北离开尸块。慕适容早已准备好补益的内丹和创伤药,服的服,敷的敷。许慕臻格外煞白的脸再好看也成了男鬼,慕适容不顾他人目光,在他唇畔轻轻啜了一下。
燕九岭就不同了,她往许寄北胳膊上狠狠砸了一拳,抽噎道:“死鬼!”
许寄北被烧得只剩半条命,挨这一拳还得装没事,不禁皱眉:“你跟儿媳妇学学。”
“偏不!”
扬州拨乱反正,各旗弟子认罪,查出来许寄端挟持家眷也仅仅是口头威吓而已,她没有那么多兵力,只能把所有人押在守总舵上。襄州传来捷报,代政一家三口大破什叶派,李庄姜畏罪自杀,山南东道收复。南方地区不等许寄北率兵镇压,已经打过来一只救驾的队伍,统帅是代行容赦舵主之职的徐木子。
李庄姜叛离泉州后,徐木子迅速组织队伍向扬州进发,光复沿路各道分舵。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吹着一把糟胡子,身先士卒,成了乱世英雄。许寄北留他庆功,他得知叛党已除,隔日便回去了。但半路上他会收到一封任书,任命他为江南东道新的舵主。
罪首云将褫夺长老封号,下狱囚禁,冯异、莲芍连坐,三人皆当斩。但电旗弟子集体为之请命,加上他们姊弟身世着实可怜,改为流徙,永生不得回到饮牛津。
天选早已结束,坚守到最后的天选子也该授予尊荣与地位。
受封大典举行在九华庭,被赦免的各旗旗官,各道舵主、坛主,扬州各堂堂主均到场观礼。鏖战之后精兵折损,曲直使、玄冥长老的位置都空着,但新生代又有俊杰涌现,为饮牛津承担脊梁。
柳五娘手奉教主诏,朗声宣读:“夫天命之重,遵循谶纬。嘱后人功兼造化,业致升平。辑录天选子许慕臻、黎率、沈呈华、代铃心、柏箬伶为饮牛津新领袖。”
最后一声话音落下,众人望向那个一贯怯怜的女子,她挺起胸膛,眉目间淡漠平静,学着姊姊的样子。受封前,柳五娘特意问她:“此后任职文书与教派宗庙只记录一个名字,你确定用这个?”
她说:“我叫柏箬伶。”
柳五娘继续宣读:“开元二十三年天选子任职如下:黎率,风旗旗官;代铃心,雪旗旗官;柏箬伶,云旗旗官;沈呈华,从革使待选;许慕臻,监教令。”
旗官是长老试用,待选是五使试用,年资届满且无咎即确立为正职,监教令则是下一任教主。
众人应该叩谢恩典,这时代铃心请求道:“弟子愿守故土,请教主赐我山南东道坛主之位。”
许寄北问:“你想女承父业?坛主屈才了,改她为山南东道副舵主吧。”
“谢教主。”
许寄北依次看向六人,目光定在沈呈华身上。
按道理,授沈呈华曲直使待选,承其师父遗志,更算一段佳话。可当他望向离自己最近的位置,总是怀想那敦和文雅的男子,与他征伐武林,并肩而立。许寄北一生树敌良多,但值得炫耀的是,他的宿敌、他的同僚都成了知己,懂他,助他。士为知己而死,也为死知己而怆然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