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公司,遇到李沫然的时候我想问问,又觉得成年人因为不打招呼不一起吃饭就追问有点太在意,看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继续工作。从这天开始,我和程济桐的交流愈发密切,他时不时邀我一起吃午饭晚饭,一开始都是食堂解决,后面可能观察到我的表情过于痛苦,就改成了周边探店。随着体重上升,我和李沫然的搭子情岌岌可危。终于在又一次饭后,李沫然啃着三明治,看着红光满面、脑满肠肥走进来的我,哀怨叹气:“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正在幸福晕碳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话:“逝将去女,是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听到这话,李沫然连三明治都放下了,对我假哭:“薄幸郎,怎么,是以后都不和我一起吃了?”
想到尚未探索的二十多家点评高星饭店和吃腻的食堂、商场地下一层,我一句挽留都说不出口,只能谄媚一笑。李沫然愈发忿忿道:“你们到底吃了什么好东西?”
我嗫嚅着:“铁板烧,鸡公煲,韩国烤肉大阪烧;印度料理土耳其……”说着说着,我越来越理直气壮“……蒸汽石锅水煮鱼。你就说抛弃你应不应该吧。”
李沫然听到最后沉默了,本来咬着的牙都放松了,嘴微微张开,隐隐可见欲滴的白色液体:“妹妹可以,姐姐也可以。”
就说嘛,在美食面前,哪有什么情谊可言,打不过就加入。我喜滋滋得想着怎么和程济桐沟通,扩大探店小队,李沫然却突然摇了摇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看着我,重新咬起了牙:“你不仁我不能无义,你去吃饭吧,我绝不打扰。”
哈?怎么还跟道德扯上关系了?我的表情过于好懂,李沫然一望即知。她先翻了个白眼,接着不知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你真是油盐不进。”
这又是哪到哪?我更迷茫了,但李沫然不再解释,只是嘴里说着什么“朽木不可雕也”“漫漫登山路”“我不杀伯仁伯仁也过不好”之类的怪话。谜语人滚出公司好伐。大中午我也懒得想,凑合小憩一会儿后又开始出卖血汗。
晚上程济桐照旧邀约晚餐,还开出了令人心动的菜单-物美价廉冒烤鸭。这种美味食物贺荣彦万难苟同。他的口腹之欲约束太多,四讲五美三热爱是基本,不新鲜不健康不清淡不高雅的风味小食,离我们的餐桌大概有亿万条小河的距离。但他不在,我自任性合道,逍遥绝恼。
酒足饭饱后,开聊工作。饭不是白吃的,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顿之后,合作越发畅快,项目也渐入佳境。预测模型金玉其外很能唬人,几次拟合也获得不错的结果,只差雕章绘句,让报告辞章绝俗,翰墨入神。
除此之外,还有额外收获--又多了一名互聊八卦的朋友。研究部和大客户部互为犄角,守望相助,八卦也连气同枝,既不用解释人名,也不用细说前因,还能于交流中获得额外信息。每天先和李沫然头一泡感慨吃瓜,然后和程济桐第二泡深入品鉴,一个瓜充分咀嚼,长脑又愉悦。
人在哪里都需要朋友啊,没他俩前人如槁木心如死灰天天两眼一睁就是行尸走肉含泪出卖劳力;有了他俩,任何屎活儿都能成为谈资,所有痛苦都能有三人份诅咒解决,我的心灵在臭嘴中得到升华,啊,快乐;啊,幸福。那种久违的一起阴奉阳违心灵对抗老板的起义,终于在我离开财务部心爱的思维和韩珊后又出现了。唯一瑕疵是李沫然总不加入我和程济桐的餐会,他们的妙语还要我互相转达,像个留声机似的。
今天也聊得很开心,细数部门内几对地下情侣,说是地下,其实连老板都知道,只是因为回避政策,直到结婚前都不会告诉HR而已。聊到激动处,我含着一嘴鸭肉嘎嘎喊甜,程济桐笑得眼睛都闭上,做得一副似嗔似喜美人样。真鲜嫩啊,其奈风流端正外,系我心与目。正欣赏着,程济桐冷不丁抬眼,端端正正问了句:“你会和同事谈恋爱吗?”
我还沉浸男儿佳貌中,脑子接收不到耳朵的讯息:“啊?”
程济桐失笑,又重复了一遍,说话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像琥珀裹着水晶,黄澄澄射入人心,映得我举头畏触,摇头恐堕。恋爱已经是卖身职业的禁忌,再加上办公室限定,我是想解除包养关系,但没想用扇他嘴巴子的方式干。
我头摇得像风扇,吹灭了琥珀中折射的光芒,突然晦暗的灯光下程济桐看着我,轻轻地问:“为什么不愿意?”
我没注意到他突然放低的声音,只是慌乱的回复:“天天都能见到多烦啊,万一分手就更麻烦了。”
“哦”程济桐淡淡的回复一句。后面的气氛突然变得黏着,吃饭也不对,说话也不对,连呼吸都带着呛人的灰。我不知道怎么了,本来能吃两锅的胃也莫名其妙蜷缩起来,剩余的两片鸭肉飘在红油中,渐渐冷掉。
“差不多了,走吧?”吃也吃了,聊也聊了,既然气氛变得不舒服,那早点回去休息好了,我这么想着,率先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