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正青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改善,依旧很难看,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
见状,尹雅芸赶紧对站在一旁的柏玉宇使眼色,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当说些什么,便立刻道:“爸,今天是您生日,别因为他气坏了身子。”
尹雅芸附和道:“玉宇说得对,身体最重要啊。”
最后柏正青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摔门而出,不过等他到楼下的时候,面对众多宾客的时候,便恢复了平时衣冠楚楚的样子,笑脸迎人。
窗外仍旧在下着很大的雨,雨幕不断洗刷着玻璃。
柏南看着顺着窗户滑下的雨水,思绪控制不住地回到很多年前,那时候,他貌似只有五岁,在上幼儿园大班。
他记得很清楚,那也是这样下着雨的一个下午,他在班里睡午觉,忘了做了怎样一个梦,只知道睡到一半便被老师叫醒了,书包都没来得及拿,便急忙被司机接了回家。
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平时只有过年才能见到的亲戚都来了,他刚进家门的时候,想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要哭,不过他并没有机会发问,便被直接带到了父亲跟前。
他见到私人医生在低声跟父亲说些什么,他只依稀听到几句,难产出血过多,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父亲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叹了声气,愁眉不展道:“去吧,再去跟你妈妈说说话吧。”
说完,柏正青好像再也控制不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去,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再说话。
从刚刚踏进家门开始,一股不详的预感就一直萦绕在小柏南的心头,这会见到父亲这样,他心中的不安感更重。
他被家里的阿姨一直带着往前走,每走一步,脚上就好像重上一分,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到母亲卧房的门前,这才停了下来。
阿姨先是抬手敲了两下门,等了两秒钟,这才将房门打开,轻声对他道:“少爷,夫人在里面,进去吧。”
他刚踏进去一步,一股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窗户没关紧,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将暗粉色的床纱吹得翻飞,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妈妈?”
声音不算太大,但躺在床上那面容惨白的女人却睁开了眼睛,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尝试了好几次之后,发现实在做不到,便放弃了,只能用手艰难地抓着床沿,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将自己的位置挪动了一下,好让自己能够离床边更近一点,离声音的源头更近一点。
小柏南来到床前的时候,见到的母亲是奄奄一息的,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只是凭借着一根心心念念的弦吊着一口气,这才没有闭上眼。
他的母亲长得是极好看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平时最爱漂亮,可这时候却很狼狈。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将她散乱的头发黏在脸颊上,那双好看的眼睛通红,蓄满了泪水,将眼睫沾湿。
见状,小柏南的眼睛瞬间红了,跪到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妈妈,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庄依妍缓慢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没用多大力气,抹去了他脸上的泪水,虚弱道:“别哭,宝宝。”
一滴泪从她脸上滑落,落到被子上,洇湿了一片。
小柏南的眼泪不断往下掉,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将脑袋埋到了母亲的颈窝里。
以前他这样,庄依妍都会温柔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轻声细语地安慰他,“谁惹我们宝宝生气啦?不哭了好不好,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可这次,庄依妍却没说这些,只是用最后的力气,将脑袋抬起来了一些,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吻。
动作轻柔,却深重。
“宝宝,妈妈要走了。”
泪眼模糊中,柏南抬起头,对上母亲温柔如水的目光,哭得更厉害,抓着她的手不放,“妈妈你要去哪,我也要去,我不要跟妈妈分开。”
庄依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遍遍为他擦去眼泪,不舍地看着他,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以后你要坚强,知道吗?”
小柏南哪里知道坚强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要跟妈妈分开了,所以一味摇头拒绝,哭腔明显,“我不要......”
庄依妍看着他,眼泪也不自觉掉了下来,把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玉佩扯了下来,塞进他小小的手心里。
“妈妈希望你能够永远幸福。”
说完,她好像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小柏南的手心并没有合拢,眼泪正好在这时掉下来,打在了翠绿的玉佩上,“妈妈——”
后来,房间里进来了很多人,匆匆忙忙的进来,又匆匆忙忙地离开,柏南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离开这个房间的了,只记得当时很多人见到他的时候,都带着怜惜之意跟他说,“你要坚强点。”
可他不想要坚强点,他只想要他的妈妈。
后面几天里,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等他好了一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下床找妈妈,可他跑满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找到妈妈,最后是被父亲带着,到坟场找到的妈妈。
他的妈妈,温柔又漂亮的妈妈,变成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石碑,那个时候的他对死亡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从坟场回去之后,他又发起了高烧,这次一直花了两个多月才好,后来柏正青带他出去旅游散心,可不论去了多少个地方,他依旧开心不起来。
没几年,继母尹雅芸进门,刚开始的时候,她对他还不算太差,在人前甚至可以说对他关怀备至,可柏南总是对她没什么好感,也始终亲近不起来。
再后来,继母生了个儿子,也就是他现在同父异母的弟弟柏玉宇,这是他噩梦的开始,因为从那天开始,继母对他是装都懒得装了,还时不时挑拨柏正青和他的父子关系。
柏正青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人,时间久了,便从一开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变成了后来的明目张胆的偏心。
于是他们三个成了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他,则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