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冯简被宛云播报员冷漠的腔调激怒。他起身站起,椅子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尖锐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了阴沉表情:“你这个女人……”
宛云依旧垂眸静坐,之前强行吃下的牛腩面全堵在喉咙。已经许久没吃这么油腻的食物,自己的胃曾经事故中被削下了大块。而每年的体检,医生总是嘱咐过太多这不要那不要,殊不知她多羡慕那些鲜活的习气。
她注视着眼前玻璃杯中浸泡的柠檬片起起伏伏,鲜黄诱人,扬手就要先抿一口。
但下一秒,玻璃杯就被大步走过来的冯简夺走。宛云不由蹙眉,纤指牢牢握住杯子,
“我们好好说话?”她冷静地说,目光却隐隐有警告冯简之意。
这女人肌肤是几近透明的雪白,平时也总是假装一推就倒,与世无争的鬼样子。但每当宛云凝神看人的时候,却隐隐有气势压迫——并非贵气,并非洞察,冯简实在说不好那种感觉,但他可以肯定那绝非大家小姐该有的气质,甚至隐隐地有些熟悉。
但冯简也没深想。也就如同世界上所有冯简不以为然便会全面忽视的东西一样,此刻他实在缺乏耐心和这位大小姐废话。
他和她的手隔着玻璃杯彼此暗暗抵抗,谁都不肯放手。冯简先冷静道:“我先问你正事,今日你的婚礼项链可是从你母亲那里借得的?”
饶是宛云也不由怔了片刻:“什么?”
“项链,项链,你之前戴的那款项链。”冯简平生最讨厌重复,也从不乐意怜香惜玉,忍不住提高声音,“宛灵告诉我,你今天婚礼上戴的项链并非新购入,而是从你母亲那方借的。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见宛云迟疑点了头,冯简才冷淡了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又略带嫌弃地松开了宛云的手,随后把玻璃杯放稳回桌。
“那我没问题了。至于你说的洞房……咳,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自己回去睡吧。”冯简绷着脸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面对温暖合口的牛腩面。冯简不客气地说,“明天要早点起来,必须把你每个月的零用再说一下。”
宛云却不动,她揉着自己手腕,像是第一次看冯简,细细地打量他。
沉默片刻,冯简忍着被宛云盯着的毛骨悚然感觉,平淡无奇地解释:“令堂在婚前一直跟我灌输你的胃不好,不能吃太多肉类和面食。所以刚才我说让你吃面,也是故意气你的——但你居然吃完了整碗面,吃完后还想喝柠檬水——我估计你打的主意是万一我真要对你如何,你就要刺激自己胃疼,以病来逃避洞房。”
宛云无声地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收紧。
冯简冷峭地勾起唇角。新鲜,宛云从见面就对自己这么做——假装询问,实际主导,不动声色就让他气得内伤。他之前都不屑试这些社交小把戏,不过可以看出宛云为什么喜欢这么做,十分令人愉悦。他应该记住这个。
“李大小姐,我不知道你曾经的生长环境是怎么样,但你嫁给了我,从此就要开始适应我的生活习惯和做事风格——包括项链的事,以后绝对不要拿钱开玩笑。不,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适应任何玩笑。你以后有任何要求,麻烦直接提出来。那些无关大局的东西,我能妥协就会对你妥协。即使妥协不了,我也会给你时间去让你适应我,让你的脑瓜想想有什么可以拿出点值得交换的东西。所以,你不需要伤害自己。这招对我没用,懂么?别以为这些女人的小把戏对我有效,我可不是你亲爱的妈妈。”
沉默片刻,冯简再怀着恶意和喜悦仔细回忆宛云之前的表情,他玩味道:“你刚才的表现,好像是在害怕吧?你居然怕我?”他索性弃了筷子,双手交叉冷笑,“李大小姐何必,你大概认为自己美到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强迫你洞房?那我直接告诉你,我,我冯简这个人对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全部毫毛没有兴趣。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看你一眼。为什么?因为你拥有的东西都对我没有意义,永远不值得我去主动。”
宛云望着他。这便是冯简,你可以说他性格直接,但不能说他性格简单。这个男人太冷眼,太实际,太利益分明,太自顾其身,然而又带着一股冲天的傲气和自负。所以,她为自己找的这个夫婿没错,即使他们永不相爱,宛云相信他们也会是和谐的一对。
她不由微微笑了。
冯简今日胸闷已久,此刻才正说得畅快。然而见宛云不怒反笑,却不由再皱眉,他不知世界上有人能听自己说完如此难听的话后还笑得如此甜蜜和恶心。这大晚上的在这大别墅实在颇瘆人啊,他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希望宛云识趣到尽快消失。
“你可以走了。”冯简平淡无奇地把视线转回他不再鲜香诱人的牛腩面上。
宛云却往前探探身子,向他确认道:“即使我们今夜不洞房。但你曾承诺过我说我会是你婚后唯一发生性-关系的对象,这承诺还作效吗?”
冯简觉得自己胸口又恢复到婚礼时期的郁闷,他沉默片刻,温柔地说:“……你刚才足足吃了我一碗面,怎么还不去吃点胃药庆祝一下?”
宛云看着他追问:“你的承诺还有效?你说你作的所有承诺都有效,因此在整个婚姻期间,即使我暂时不能履行妻子的性-义务,你都会等我适应,并承诺我不会出轨他人,是不是?”
冯简目瞪口呆,他觉得自己也有得胃病的趋势。反复权衡了一分钟,想直接拒绝,但罕见地有点羞涩觉得不太好把话说出口。最后在宛云的再三催促下,他不得不回答:“……是。”
宛云点点头:“那就好。还有,你回房间后也不要着急清点礼金。家里有专门会计,明早会把财务清单送到房间。”
冯简内心对今晚首项期待的娱乐活动立刻就被剥夺,他还要控制着越来越烂的脸色:“呵呵,这样。”他平淡地赶人,“你到底能不能自己走回自己的房间?李大小姐能否让我自己独自清净片刻?”
宛云想了想:“今晚你睡觉也不要锁门,说不定我改变主意……”
冯简淡淡地把筷子插到之前宛云拨给他的叉蛋里,再淡淡说:“李大小姐,你该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