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犹豫直接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先注意到的是床上铺着的被褥和床单。它们确实很洁白,很低调,很细腻,很朴素,很一般——简直不能相信就是这个法国货,能花了自己信用卡那么多钱。
何泷当时口沫横飞地讲床单要缝多少针,原料是从哪里进口,冯简盯着账单,心痛到听都不听。对一个每日只睡5小时的工作狂来说,这玩意有区别否?但买了也就买了,不好退,索性留着。把这床单睡到破为止。
新卧室和楼下客厅一样,除了窗帘空荡荡,其他家具没有运进。冯简踩着光滑的木地板略微巡逻一圈,认为宛云准备两间卧室是罕见地很有脑子的主意。
想了想,冯简补充了下对自己卧室的要求:“屋子里只再添个衣柜足够,对了,再给我腾隔壁的一间大屋当书房,其他的没要求。别墅里要多置些灯,我讨厌黑。”
无声跟来的管家连连点头,宛云只安静地站在窗前,只听不语。
冯简也走到窗前,哗地拉开厚厚窗帘,随后不可抑制地眯起眼睛。
尽管已经跌价,但花了大价钱购入的别墅确实物有所值。房间外视野开阔,面对的正是进来别墅时路过的那大片大片的草丛灌木,两只牧羊犬在上面来回追逐嬉戏,活泼有趣。
冯简随口问道:“你家那狗什么品种?”
管家见冯简已经没事,悄悄地退下。
宛云便说了名字。
冯简听后一愣,挠着下巴:“噢,我平时见过那个品种的狗,但长得似乎和这两条有所不同。”
宛云微笑:“应该是最纯正血统,我家在那个北美狗舍订了不下十条。两个月免疫后空运而来。”
冯简于是沉默一会,他百分百确定自己问了价格后一定会倍感后悔,但还是忍不住问了牧羊犬的价钱。
宛云只说了个印象中的价钱。
冯简从丹田里呼出口气,再从鼻子里缓慢地吐了出去……非常好
脱离市井自己创业,他第一件事就是戒除脏话,可惜最近这几天又有复发的状态。
——当一条狗的价钱等于自己平日买一套西服;买五双皮鞋;买十件衬衫的价格后,冯简不由想自己一共也就那么几件西服,那么几件皮鞋,那么几件衬衫,还穿了好几年。且不说这些,他实在很难理解“养狗”的价值体现在何处。
买来衣服鞋还能出去穿一穿,买来食物还能充饥,而花大价钱在这治安严密的别墅区养两条狗,除了每天糟蹋那高价草坪,似乎没有任何实际用途。
冯简没看账单,但他面无表情地粗略一算:就算是以养宠物狗的标准来说,这两只狗每年的饮食美容和检疫费也是不小开支。
曾经的李氏愿意负担这笔傻钱,他管不着,但此刻要让自己负担它们,冯简宁愿包养几位小明星来给自己唱歌跳舞。反正他们存在的共同意义和白狗差不多,也就是让所谓“这个阶级”,感觉自己很重要。
冯简阴森又长久地看着草坪上那两条活泼欢乐的大狗,尽力温和对宛云说:“你喜欢狗?”
宛云没点头也没摇头,她说:“原是妈妈和今今养来逗弄,当初见我自己独自住在别墅,便把狗留下给我作伴。”她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温和道,“很可爱,是不是?”
冯简不觉得可爱,他继续简略说:“以后不如考虑把它们送回你娘家。假如你要是想它们,回家看看也行。”
宛云沉默片刻,轻声说:“其实自己养,并不会太麻烦。”
冯简简洁道:“不麻烦,但很不必要。”
宛云迅速从窗外收回视线,她微微蹙眉,正好对上冯简的目光。
两人距离非常近,互相能看清瞳孔中的自己。她的眼睛极美带着水色,听到他的话后有些厌倦和嘲弄,似乎要发怒。冯简从未见过向来冷淡的宛云有如此失态的时刻,正诧异,她的表情却再恢复成平淡。
宛云平平地道:“好,既然你不想养,就把它送走吧。”
冯简回忆宛云刚才的眼神,觉得有些陌生,有些熟悉,有些久违。
在十年前,宛云也曾这么看过自己。她好像只看他,她认真记住了他,但随后她又显然迅速地忘记他。那双眼睛里太富流光而美丽到了凉薄的程度。
那时候的宛云,就像她曾经穿着的那抹朱红晚礼服,高傲疏离,满目鲜活。抬手就肯把钻石耳钉赠送给陌生人,一举一动都带着风流,并非此刻冰冷温柔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情触动的女人。
冯简收回目光,他自己让步了。只掂量道:“不想送就算,先养着吧。留它们在家,你也不用总回娘家看望家人了。”顿了顿,“留着可以,要记得拴上狗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