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今现在不在家,”她言简意赅,“我把另一个电话留给你,你打去找她。”
冯简依言在手机里输入号码,立时察觉:“这是什么号?”
“酒店号码,”她心算了下航班,“你过三个小时后再打。”
冯简盯着那一连串明显是国外的数字,想到宛今昨晚清纯天真的脸,立马猜到她已经落跑——男人的年龄阅历性格完全不足矣去欣赏和体谅一个少女,只觉得这种作风非常莫名:“奇怪了。她怎么去了英国?昨晚的误会不是已经解释清楚?”
宛云沉默片刻,轻描淡写:“既然是误会,总要耐心解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脸皮那般厚,”又说:“需不需要我把她的酒店地址抄下来给你,也许你想……”但在冯简再度看神经病的目光下,无奈住了口。
冯简的意思非常明确,他完全不可能放下自己手头工作,为了个明明可以电话解决的小误会亲自追去英国了。像是夜奔异乡,从他国酒店把未婚妻追回,耐心解释其中误会——拜托,又不是荷里活电影。
昨晚宛今跑出大堂,冯简要是有心,早就能立刻追上解释误会。但当被盘问联姻是否出了问题的媒体和银行的高层一围住,他也没有坚持。
比起未婚妻不足挂齿的误会,冯简显然觉得向银行和李家声明“即使娶了宛今并不代表他乐意做李家只会赚钱的冤大头”这事更为重要。
最后是宛云推开大惊小怪的何泷,追出去向宛今说清楚乌龙。宛今性格再温和,但到底也是大家小姐,只希望未婚夫亲自再向自己说清楚以显重视,任性地挂了冯简打来的电话。
不料冯简余光瞥到有人已经追出去,立马顺势放下他不解风情的心。在他看来,这只是无聊联姻中出现不大不小的震荡事宜,并没有质疑公司现金流出现问题的银行高管来得更重要。只打算第二天早上见宛今时再道歉。随后宴会结束,他最后敷衍性地打了个电话探探口风。宛今挂断电话,也耸耸肩不再坚持。甚至昨夜回家,冯大总裁也是宴会后唯一睡足了八点钟的主角。
夜越深,宛今站在自己公寓外面苦等冯简露面。她少有的任性,只希望给个回应能让自己下台。可惜夜越深,未婚夫迟迟不出现,到最后连关心电话都无,反而是宛云陪着她。
宛今又气又恨,对姐姐越疑,对未婚夫越气。她不常做主角,懵懵懂懂答应了为家族出力,订婚仪式又出了这茬风波。到底是未满双十的少女,对即将而来的婚约产生抵抗,又惧怕第二天媒体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索性拜托虹影偷偷订了深夜机票,逃一般离城。
──事情发展到如此,宛云不得不说,这个冯简虽然不是彻底薄情寡义,但肯定不是一个重情和关心别人想法的男人,甚至也缺乏最基本的同情心。而从各个细节显示,冯简选择这个联姻完全出于商业利益考虑,之前说的“恋旧恩”,大概只是安慰宛今的借口。他似乎对联姻极度兴趣缺缺,也并不如宛今在乎这婚姻。
这男人。宛云思筹,大概从来只会做任何他认为该做或想做的事情,内心恩怨分明,但不会涌泉相报。真是非常典型……商人的性格。而且,如此自私自利之人,也是非常不适合构成家庭。
冯简见宛云盯着他,不知她正在心中苛刻评价自己,只皱眉打量回去。
晨光微熹,照在对方眼下,她细腻似透地肌肤上如被人描绘出的黑眼圈无法被忽视,冯简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面对的是误会里的另一主角。宛云昨晚堪称遭遇无妄之灾,可能姐妹间还因为自己起了龌语。
冯简沉默片刻,不情愿地道:“昨晚你……”
宛云淡淡截断冯简:“昨晚的事,由我再出头解释只是火上浇油。只能你与今今共同解决和面对。今今年龄还小,性格单纯,烦请冯先生以后多让她些。”
冯简其实想就昨晚的乌龙客气地对宛云解释几句,再顺便勾销十年前的旧账──比如,他并没有特别在乎手上的伤疤;比如,他昨晚说的话也有不妥之处;比如,他有些抱歉把宛云牵扯进来……
但此刻宛云摆出过于平和的长姊表情,再打着和她母亲般的官腔来教育他,这显然不想再和他有瓜葛。
这也正和冯简之意。
眼前的大小姐美则美矣,可惜他没有那么闲。冯简不想听这种金丝雀教训自己,甚至也不打算费一点心哄她对自己有任何好印象。
沉默片刻,他深觉和眼前人再无话可说,不想浪费宝贵生命,索性点点头告别。但转身上车后,宛云却又想起来什么,走过来又叩车窗。
“冯先生?”目光透过玻璃,看着冯简的手腕处,再轻轻道,“非常对不起,关于十年前烫伤你的事情。”
冯简皱眉再望她一眼。
宛云打扮得如寻常花农,像模像样地佩戴袖套和帽子,只露一着张雪□□致的脸在外面,单手拿着剪刀有些滑稽,和昨晚盛装名媛判若两人。
没变的依旧是她泰然自若到轻慢的态度。道歉的语气和昨晚请求他移开沙发时别无二致──非常礼貌、非常客气、非常生疏,绝无居高临下之态──骨子里却怠慢之极,根本不在意道歉的后续和被道歉人的心情。
别人乐意原谅她,不原谅她,是否记得她,不记得她,是否喜欢她,不喜欢她;诸如此类,对宛云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更或者她自负是姿容出众,世间人都会忍不住纵容她。
宛云道完歉后便不再多言,只指点:“冯先生从这里倒车后继续按原路返回吧,前方那家在修泳池……”
没说完,不由一怔。
冯简居然已经不耐烦地升起车窗,把她没说完的话全部隔绝窗外。他直接倒车离去,居然连话都不肯听她多讲一句。
——这已经是这人第三次忽视自己,还真是记仇。
宛云为人极少有尴尬,此刻静静地站着看他的车远去,颇有无奈。又站了会,随后继续走回灌木中修剪花木。
半山拐角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地开车,打着方向盘。和十年前一样,冯简实在是很不喜欢这家的大小姐,李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