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泷和冯简的对话,显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富有温情。话筒里,丈母娘显然压着气:“都要成为亲家,烦请冯先生把话说得更明确些。”
大厅里骤然安静下来。
“我说的很清楚。”冯简人如其名,说话语调也一直是那样简略,仿佛不察何泷口吻里的不快,他坦白说,“仪式前,我会一次性把足够礼金付清亲家。到宛今出嫁,她的支出开度也会全由我负责。”顿了顿,冷道,“除此之外,其余人等的吃喝用度,从此再和宛今无干系。简单说,我不希望再有外人来向我或者我妻子伸手要钱。”
众皆哗然。
冯简和宛今的婚姻,建立在李家指望冯简力挽狂澜于自家企业之上。李氏仗着家族企业吃饭,早习惯公私不分家。何况半年来过了点紧缩日子,虽没明说,但暗地里指望冯简娶了自家女儿后,能对妻子娘家窘迫的财务伸出援手。想为自己招个入赘女婿当苦力,好供家族人继续吃喝玩乐。
这算盘打得好,不料冯简没正式订婚前就先把规矩抛出来,言明以后和李家公私分明。且话说得直白难听,倒似李家此刻卖女求荣。
在场的客人当着主人面不好说什么,眼神已然变了。李家几个长辈的脸更是铁青,宛云不动声色,宛灵神色变幻莫测,宛今则紧张不安地低下头。
那厢的何泷闻言后对冯简极其切齿。
讲真,她亲厚的女儿只有宛云一个,即使冯简给了李家丰厚礼金,那钱七拐八拐地再到自己手里也所剩不多。
关键却不是钱,关键是何泷这才懂得自己为何不喜新女婿——她自己是小家户翻身当主人出来的,对锱铢必较的同类厌恶得很,此刻只觉得冯简其人可厌,其态可耻——典型爆发户出身的东西!不识趣的玩意!
若非明了这场婚姻对李家上下都有益,等闲人不能破坏,何泷只恨不得什么尖酸刻薄地词都对冯简用上。现下她压着怒火,只强笑:“这话说的!你和宛今两口子把自己生活过好,便已经是李家至大安慰,怎么扯到钱财上来。”
冯简颔首:“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我觉得丑话说在前面,互相知道彼此底线在哪比较好。”又迎着何泷的目光说,“这话原是不该和丈母娘你说的。”
这人确实忒不会说话。何泷听在耳里,只觉得对方是讥讽她在李氏家族里说话没地位,无需对她多费口舌。此下更是恨得切齿,心思这男人并非薄唇飞眉之相,怎么说起话如此讨厌!
然而她是什么人物,大家族磨练出来填房夫人早喜怒不行于色。何泷脸色僵硬地笑:“冯先生还有甚么高见,不妨把话一次性讲完,莫要只说三分话!我虽然老糊涂,不懂冯先生说话意义。但好过我家女儿早早提醒我冯先生是个‘非、比、寻、常’之人,此刻对您的各种‘奇、思、妙、想’也是有所准备。”
除了今天,冯简可是没和李家任何千金有过交集。此刻他闻言后一怔,唇边不由露出讥嘲的笑意,只想到下午碰到那个不声不响离开的大小姐。
他冷冷问:“噢,你家宛云大小姐是这么形容得我?”
但何泷本来就随口一说,正要先扬后抑地讽刺回去,忽听冯简说起宛云,刚想冷笑道“我家云云哪知道你这等无名之徒”,但瞬时想起什么,试探道,“冯先生和宛云早相识吗?”
冯简呵呵轻笑一声,虽然沉默,并没有否认。
何泷察言观色,内心迅速把冯简之前对宛云的冷漠态度,冯简挑选宛今做妻子的行为、再加宛云对自己欲言又止的嘱咐,以及冯简此刻提起宛云的嘴脸联系到一起——在脑海里行云流水地拼凑了一个极其TVB的真相。
莫非冯简……曾经是宛云众多的失败裙下之客,之一?
“宛云养在闺中的,能说外人什么?但是,噢,对了,我家云云曾特意嘱咐过我,让我对你好些。这可奇了,冯先生如此出众的人物,哪需要我这等妇孺再特意维护?”何泷笑得很温和,她自认找到突破口,拼命地挖苦,拼命踩人,“我家云云自小就被家里人娇宠惯了,眼高于顶,过于傲气,瞧不上曾经在泥土宵小的蚁辈。但风水总是轮流转,也看不出……假如我家云云曾经因为儿女情长的事情,得罪过冯先生,我反而要替她向冯先生讨个人情,请冯先生大人有大量。像方才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公是公,私是私,冯先生莫要因为和宛云的往事转而对李家迁怒,此刻又要说什么让宛今和李家断绝关系的话——啧,倒真是太见外,太小肚鸡肠不是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