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虞枭,比他记忆中那个在国外投行声名鹊起、回港时意气风发的青年,瘦削了太多,脸色也苍白得近乎病态,眉宇间那股曾经逼人的锐气似乎被磨平了棱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内敛得甚至有些阴郁的气质。但那挺直的脊梁,那双即使在落魄中也依旧清亮冷冽的眼睛,还有那份即使穿着简单也难掩的出众样貌和独特气度……没错,一定是他!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霍启良反而收起了刚才那点轻浮,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唏嘘。他立刻联想到刚才赵立强主动搭讪的场景,心中暗惊:难道这个神秘的、最近风头正劲的“静水资本”,竟然是虞枭在背后操控?
这么想着,霍启良看赵立强的眼神便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轻蔑与不耐——嘁,这帮大陆仔鼻子倒是尖,哪里有赚钱的门道就往哪儿钻,这就找上门来了?
“虞……虞枭?”他收回目光看向虞枭,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又带着点故人重逢的感慨,“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五年没见,你……变化挺大的。”
虞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霍启良见状,立刻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感同身受的模样,上前一步,想要拍他的肩膀,却被虞枭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半步。霍启良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只好讪讪收回,语气却依旧沉痛:“阿枭,当年虞伯父的事情……唉,真是太可惜了!世事无常啊!虞伯父那么英雄的人物,竟然……唉!节哀顺变。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为虞家的遭遇和虞父的离世感到万分惋惜。至于当年虞家出事时,霍家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趁火打劫,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此刻,他需要扮演的是一个念及旧情、关心故人的角色。
虞枭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多谢霍少关心。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这几年……只是在外面随便走了走,学了点东西,前不久刚回港。”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没有否认过去的身份,也没有过多纠缠于伤痛往事,更没有流露出任何需要同情和帮助的姿态。这种平静,反而让霍启良心里那点虚伪的同情无处安放,同时也更加好奇——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经历了家破人亡、灭顶之灾,如今看起来却像是在谈论什么精深的投资策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霍启良立刻顺着台阶下,脸上重新堆起热情的笑容,目光转向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刚才听虞先生一席话,真是鞭辟入里!看来你这几年在投资领域没少下功夫啊!不像我,最近运气不好,投了几个项目都看走了眼,亏了不少。”他故意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试探道,“不知道虞先生对眼下的市场怎么看?尤其是科技板块,还有没有机会?”
虞枭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机会永远存在,但风险也如影随形。尤其是在流动性收紧、市场情绪脆弱的当下,依靠讲故事、追热点来投资,无异于刀口舔血。”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不过,利用量化模型对冲风险,捕捉市场错误定价带来的结构性机会,或许是另一种思路。”
量化模型!结构性机会!
霍启良的眼睛瞬间再次亮了起来,比刚才更甚!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虞枭手里绝对有料!而且,一个曾经跌落谷底的人,想要东山再起,必然需要强大的外力支持!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量化模型?”霍启良立刻抓住了重点,身体再次微微前倾,这次的态度明显比刚才更加热切和尊重,“阿枭,那个‘静水资本’……是你搞的?就是用这种策略?难怪能在大跌中赚钱!这种模型复杂吗?对资源要求高不高?
虞枭却仿佛没看到他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依旧带着点疏离和恰到好处的为难,“模型本身只是工具,核心在于对数据的深度挖掘、对逻辑的严谨验证,以及能够支撑复杂运算和实时决策的基础设施。”他略一停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霍启良腕上那块奢华的表,然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补充道,“要实现理想中的效果,需要相当大的前期投入……我目前,你也知道,条件有限。”
这番话,简直是把“我有赚钱策略但我缺钱缺资源,你快来投资我”这几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但又说得极其委婉含蓄,给足了彼此面子和台阶。
霍启良心头一阵狂喜!他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不管这虞枭五年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要他手里真有能让基金起死回生、甚至一飞冲天的“秘籍”,那他霍启良就绝对不能错过!
“虞先生!”霍启良脸上的笑容真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主动再次伸出手,姿态放得更低,“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这么巧碰上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机会,私下向你请教!资金和资源,都不是问题!”他紧紧握住虞枭的手,仿佛怕他跑了似的,用力强调,“只要你的策略真的有效,霍某人一定全力支持!我们两家……也算世交,虞伯父当年……唉,总之,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
虞枭看着他再次伸出的手,目光微垂,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真的被他的“诚意”和“旧情”打动了,犹豫了那么两三秒。然后,他才缓缓伸出手,与霍启良那只戴着钻表的手再次轻轻交握。
“既然霍少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社交邀请。
鱼儿,彻底咬住了钩。
而且,还自以为是地吞下了那并不存在的名为“旧情”的香甜诱饵。
赵立强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对虞枭的兴趣更浓了,一个能让霍家这位草包少爷如此急切的人物,背后一定不简单。看来,这趟港城之行,会比预想的更有趣。他没有再上前打扰,只是举了举杯,算是向虞枭致意,然后便转身离开,融入了人群。
“太好了!”霍启良喜形于色,立刻松开手,生怕自己的急切显得太过明显,“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细聊。明天!明天中午,我做东,中环麒麟阁,我亲自跟你详谈!你看怎么样?”
虞枭听到“麒麟阁”三个字时,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沉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可以。明天联系。”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霍启良兴奋地搓了搓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基金净值飙升的美好未来。他立刻转身去找自己的助理,安排明天的饭局细节。
虞枭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缓缓将刚才被握过的手收回,指尖在西装口袋里一块干净的手帕上轻轻擦拭着,仿佛要擦去什么无形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