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象逐渐淡化、模糊,像烟雾般消散,最终只剩下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向前方的某处。
尽头,是一座残破的小院,灰色的厢房孤零零矗立,院中杂草丛生。
走进院子中,隐隐听见一对男女的争吵声。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爹的?我们季家一半的铺子都被你带走了,你就背着我干这种事?”
女子声音让图越心惊,连忙跑进房间,正是婉婉。
此刻的她看起来疲倦了许多,细密的皱纹已经爬上她的脸庞,银丝也已经侵蚀她的乌发。
对面的男子身量平平,相貌平平,毫无任何特点。此刻他正在嬉皮笑脸的说话。
“哎呀娘子,我这也是没办法啊。那其他人提议,我也没法拒绝啊。况且只是去喝两杯,我的心里都是娘子你啊。”
听到这话,图越心头火起,正欲上前收拾那名男子,却发现两人完全看不见他。
“你放屁,我手上有证据,你等着,我这就写信给爹,看他怎么收拾你。”多年的婚姻生活让婉婉变了个人,之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此时已经疲惫不堪。
婉婉激动的转向书桌,在上面寻找着什么。
男子见状有些害怕了,急忙道:
“娘子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婉婉不语,只是一味的翻找着纸笔,那男子突然噤声,悄悄的靠近婉婉。
图越察觉到不对劲,赶忙上前拦住男人,手却从男人身上穿过,扑了个空。
眼见男人里婉婉越来越近,图越只能用力摇晃桌子,祈求婉婉能觉察。
只是现在的他不知为何无法抓住任何东西,于是他焦急的大喊:“婉婉!婉婉!快跑啊!快跑啊!”
下一刻——
婉婉无法回头,因为此时男人已经抓住花瓶用力抡下。
一下……
两下……
三下……
鲜血飞溅,掠过图越身体。
此时他还不死心,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拿起桌上重物砸向男子。
可一切都是徒劳,他无法拿起任何东西,而婉婉,也逐渐失去呼吸。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无论是男子,还是婉婉。却又在下一秒恢复,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人。
床上躺着一位面色灰白的女子,而她的丈夫,正在贪婪的向她的嘴里灌药汁。
门槛上挂着一位衣着华美的女子,而她的丈夫,正在用力将女子脚下的小凳踢开。
桌上趴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而她的丈夫,正在用力勒住她的脖颈。
无数个时空重叠,在图越眼前上演,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抓不住。
图越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男人一同拖着他们夫人的尸体,向门外走去
图越踉踉跄跄的起身,本能的和他们一同出去。
杂草丛生的后院,此时一颗还未长高的槐树正树立在一口枯井旁,青石垒砌的圆形井沿布满裂痕,上面布满绿腻腻的苔藓。
那些人拖着尸体,面无表情的向井里走去。
图越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疯了一般嘶吼着:“不要!不要!”
冲上前试图拦住他们,然而他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毫不犹豫的来到井边,利落的将身体抛下去。
“咚”一声响,井中的诅咒开始了。
图越无力的蜷缩在井旁,眼泪淹没了他的心。
“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图越抬起头。
亚麻绿的外袍,冲天的羊角辫。小时候的婉婉正看着他。
图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摸,婉婉拉住他的手,疑惑的问道:“哥哥,这些姐姐们怎么了?是她们犯错了吗?
“不……不……不是她们的错……”图越喃喃地说道,突然紧紧抱住婉婉,想要确认她的存在。
“那是谁的错啊?”婉婉天真的吐出疑问,图越松开她,看着她的脸却无法回答。
良久的沉默,图越感觉天旋地转,又是一阵无力感席卷而来,他无法控制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
再次睁开眼,图越看见林月白正焦急的看着他,往日笑容消失殆尽。
自己则正躺在他的腿上。
见他醒来,林月白焦急的说道:“大人!大人醒了!”
图越顾不得头晕目眩,强撑着身子坐起,目光急切地在四周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样,图大人?”季晚站在不远处,眼神笃定,声音冰冷而决绝,“你不过晕过去一刻钟,现在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你觉得,这张府,我该不该烧?”
图越挣扎着向她走去,步履踉跄,终究还是力竭地跌倒在地。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体,跪着望向她,声音哽咽而沙哑:
“不要……不要……婉婉……”
季晚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滞。沉默了短短一瞬,她继续说道:“为什么?你真的就这么铁石心肠?你竟没有一丝动容?”
图越摇头,眼中满是痛苦:“那样……你根本无法再转世投胎了……像其他人一样去过下辈子……好吗?”
季晚低下头,许久不说话。
再抬头,她的眼中已盈满泪花:“不可能……我答应过她们,这是我们一起的复仇。”
“她们知道如果火烧张府,你也逃不掉吗?你会烟消云散,永世无法超生。”图越怒吼。
“她们不知道,”季晚的声音颤抖了,眼眶里的泪已经掉下来,“你知道吗……在井底,我们常常讲故事。讲以前的趣事,讲未来的愿望……她们一个个都说,‘姐,下辈子我要好好考学’,‘我要孝敬爹娘’,‘我再也不上男人的当了’……”
“她们年纪那么小,有的才刚及笄啊!”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我真的……真的做不到放下……一切皆因我而起,那就……从我这里结束吧。”
图越心头猛震,只觉得整个人被情绪的洪流冲垮,内心的防线如堤坝崩塌,痛苦像潮水一般席卷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如同决堤般泻出,他跪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声音撕裂而痛苦:“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没救下你……都怪我没救下你们……”
一阵轻柔的力量托举起他,季晚已经飘到他身前,轻柔的拭去他脸上的眼泪:“傻孩子,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说罢褪下头上的金簪,交给他“这就是井下的宝物,我将它带出来交给你,自此以后,井下的诅咒将不复存在。”
随即她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张二爷,他不再像不像之前那般轻佻,此刻神色怔松。
季晚飘到张二爷面前,轻轻托起他的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好孩子,母亲从未怪过你……从今往后,好好活着……我爱你……”
张二爷的眼眶顿时泛红,喉咙滚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做完这一切季晚升到空中,仿佛化作风中的一缕清烟。
她回望张府,眸中已无恨意,只剩释然。
指尖轻轻一弹,一点火星悄然飞出,落在枯黄的瓦檐上。火苗缓缓升腾,继而如浪潮般蔓延至檐下、梁柱、窗棂,直至吞没整座宅院。
“轰——”一声闷响,烈焰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张府中残存的陈设在火中摇晃,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尽数湮灭于烈焰之中。
熊熊大火中,似有无数女子的低语传来。
下一瞬,图越一行人便已被季晚送出府外,重新站在张府门口。
看着张府燃烧起的熊熊大火,街上行人惊慌失措,纷纷奔走相告,四处取水前来救火。
图越呆站在张府门前,泪水不住滑落。看着滚滚浓烟升起,看着张府一草一木消失,看着曾经的罪怨,随风而去。
耳畔传来系统机械的声音: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