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迪瓦尼亚。
位于希尼亚北部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城镇。
这里的人们晚起早归,街巷处总是传来香甜的烘焙制品,时不时地穿插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小提琴声。
紫堂幻走在小巷里,望着蔚蓝的天不知在想着什么,脚步轻踏在布满石子的路上,敲击着一段又一段声响。
眼前轻松又欢快的城镇与自己格格不入,仿佛他才是被人群隔离的那个人。
紫堂幻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遮住了他眼中浓郁的、难以散去的期待。
他一步步的走过探讨的十分热烈的人群,慢慢的走进安静的小巷,人声逐渐淡去,只残留那道忽远忽近的小提琴声陪他做伴。
看来他的情况还不算糟糕,至少还有小提琴声陪着他。
紫堂幻苦中作乐的想着,脚踏上发出吱嘎声响的木梯,一步步的走回了房间。
紫堂幻躺在用羽毛填充的被子,看着头上戴着一丝裂缝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紫堂幻是在上个月刚刚抵达这个城镇的,与隔壁满是工业发展、浓郁的雾让人呼吸中都带着一丝疼痛的城镇相比,这座城市像是完全没有经受过任何的工业发展,反而是以一种缓慢的方式逐步前行。
还有一件令紫堂幻意外的是,这边的天空是毫无污染的蓝色,考虑到隔壁城镇的惨状,再来到这边前紫堂幻曾以为‘这边就算没有那么糟糕,至少也会受到影响’的情况来看,完全是他多虑了。
紫堂幻也曾向人了解过为什么这边不会受到隔壁城镇的影响,他们总是会神秘兮兮的说着,“因为我们这边有个守护灵。”
紫堂幻从不相信这类玄学的说法,他只当他们不愿说出真相而随口编造的谎言罢了。
按照一般情况下紫堂幻不会在一个城镇久留,可也许是这座城市的风气影响了他,让紫堂幻在不经意间为它停驻。
或许他该沉下心好好地思考他的未来了。
紫堂幻下意识的翻出放在包中小心翼翼用纸抱起来的盒子,却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收回了手。
珉起的唇、突然加重的呼吸,拳头渐渐握紧却又再次松开,紫堂幻低下头将盒子推入床底,并且发誓再也不碰它。
那是犹如潘多拉的魔盒,封存了太多太多的不幸,只要轻轻一触,那些昏暗的、刺痛的、难以呼吸的回忆又会再次涌现。
紫堂幻应该在路上将它舍弃,却不知为何一只保留到现在。
也许他还曾抱有期望吧。
紫堂幻是被一阵琴声给惊醒的,月光洒落在拉长的窗上,隔着一层厚重的被子,紫堂幻瞧见了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那道影子似乎完全没有想要隐藏自己,只是自顾自的在月下拉动着琴弦,让琴声透过窗慢慢的跑进他的耳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久到紫堂幻再也无法装作睡着了避开这个怪人为止。
因为他的琴声很奇妙,其妙到像是哄着孩子入睡的母亲般,可要是细品又感觉不太像,其中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反而像是一个说书人,一个讲述着自己的过往的说书人。
被他的琴中的故事所吸引,紫堂幻情不自禁的下了床,脚尖刚刚踩到木板上,响起的巨大声响盖过了琴声,等紫堂幻再次寻它时,琴声已停。
心中隐隐冒出了一丝遗憾,紫堂幻走向窗将它拉开,映入眼中的只有一个空无一人的阳台,没有那个人来过的痕迹。只是在紫堂幻转过头打算重回床上睡觉时,他瞧见了,窗户上留下的字迹。
[Do you like this city?]
紫堂幻有些有些讶异,他只是在此停驻短短的一个月根本就无法评价是否喜欢这个城市。
虽然整个城市缓慢的节奏让他有了些许的放松,可看着人来人往、自己却单形影只,怎么也不可能高兴地起来吧?
更何况,紫堂幻只打算短暂的停留,并没有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的想法。
所以紫堂幻没有回答玻璃窗上的字迹,只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布满繁星的天空许久,被温暖的被子包裹着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紫堂幻是睡到自然醒的。
他伸了个懒腰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耳边又再次响起了那忽远忽近的小提琴声,可与昨夜不同的是这个琴声是欢快的,像是欢迎着清晨、述说着今日天气十分好的轻快。
自从来到这边似乎这道声音就没停过,无论清晨还是夜晚,总有一个人默默地拉着小提琴,其他人也对这琴声习以为常,其中有个人说要是哪天琴声突然不见了,他才会觉得浑身难受。
于是乎紫堂幻对这个城市的定义为‘艺术之都’,他最常见的是在街上拿出颜料就开始在墙上作画的画家,在糕点上绘画的糕点师,在阳台弹着钢琴的老人,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的艺术。
就连管理治安的警官们也不会制止他们的行为。
紫堂幻从未与城市中的人有过深入的交流,可要是他曾交流过紫堂幻会发现就连城市中的人对于城市的别称也有过诸多的讨论。
有的人说迪瓦尼亚太【自由】了,所以应该要叫‘自由之都’。
有的人说迪瓦尼亚盛产【艺术】,所以叫‘艺术之都’才合理。
有的人说迪瓦尼亚的【花】一直都盛放的如此美丽,所以叫‘花之都’。
无数的观点由他们而起,却谁也无法说服的了谁。
于是乎他们保持了自己的观点,就算在赞叹城市的美好时,也不忘带上它的别称。
这一切紫堂幻都不曾知晓,因为他早就远离了人群,慢慢的走进一家面包店中,推开门那一刹烘烤至金黄的面部散发出淡淡香味,这让尚未吃早餐的紫堂幻感觉有点饿了。
口中下意识的分泌出了津液,紫堂幻咽了咽、看着种类丰富的面包不知该做和选择。
“我个人推荐选择这个口味的面包哦~”一双细长又白嫩的手浮现在紫堂幻眼前,那个少年指了指前方用奶油点缀的面包说。
“啊,谢…谢谢。”紫堂幻低着头有些不适应的答谢道,突然被搭话的现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客气。”少年并没有多做停留,他很快的选定了几个面包结账就走了,随着一阵微风从紫堂幻身边飘过、带着一丝花的香味。
紫堂幻下意识的追寻、也只瞧见了逆着光的金色的身影。
这段小插曲紫堂幻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他很感激那位少年的帮助,但紫堂幻从未想过他和少年还会有再次见面的那天。
那是一如以往的夜晚,伴随着忽远忽近的琴声。月光洒落在窗上、延长了影子的同时也给昏暗的屋内带来了一丝光亮。
手中的煤油灯轻晃、紫堂幻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眼下意识的往窗外望去,那道倾诉着哀伤的琴声好似又出现了,随着紫堂幻轻手轻脚的靠近越来越响。
直到紫堂幻推开那扇门,瞧见在月色下、闭着眼沉醉于拉动手中的乐器的少年,他这才感到震撼。
那就像是突然从脑中冒出的灵感,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艺术一样闪闪发亮,无论是在月色下显得厚重的琴声亦或者是那双细长的指尖,亦或者是那张精致又漂亮的脸,成为他脑中最美的风景。
金色的发丝随风飘逸,像是亲吻般拂过他的脸颊,白色的衬衣搭配上宽大的袖口,活脱脱一副贵族家的小公子形象。
一曲结束、那个少年这才发现了身后有人般讶异的瞪大了双眼,“啊,抱歉,我是打扰到你了是吗?”
少年的眼眸如迪瓦尼亚的天空般蓝,看向紫堂幻时倒影出他的相貌。
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不知为何紫堂幻的脑中蹦出了这么一句话,让他在不经意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没……其实也不算打扰……”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入睡,只是正巧被琴声吸引了。
“是这样吗?”少年似乎有些困惑,“你是这层楼的新住户?原本这间屋都没人住,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拉小提琴,毕竟大晚上拉这个……是有点扰人清梦了。”说到这少年有点羞愧。
“我是这一层的新住户,我叫紫堂幻,请问你是……?”紫堂幻有些好奇,这么说来当初租这间屋子的房东确实是说过‘这间屋子好久没住人了’这样的话。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随即他对紫堂幻笑了笑,“我是住在这栋楼隔壁的租客,我叫金,还请多多指教啦。”
有时候,有很多事都可以用‘巧合’来概括。
比如在与金的深交中紫堂幻这才知道,原来不久之前向他推荐面包的那位好心人就是金。
金他似乎在这个城市已经居住了很久,对这个城市的历史、习俗、甚至是一些传闻都十分了解。
有时候紫堂幻会赞叹金的知识库,他完全没想过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会懂这么多,甚至还可以用通俗的言语让他很轻易地就理解了。
每到这个时候金总会笑的一脸灿烂,那双蓝眸弯如月牙,“因为我很喜欢这里的人啊!”
紫堂幻看着金,偶尔也会放下心中那点困扰,轻松又释然的笑着。
也许是天台是使得他们相遇的第一地点,他们总是习惯性的走到天台,无论是聊聊天还是关乎于未来的去向。
“我的话果然还是想继续在这里拉我的小提琴。”金趴在栏杆上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说,“我很喜欢这里的空气,我喜欢这里蓝蓝的天空,我喜欢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太阳,我也很喜欢你,紫堂。”
金笑着说,眼中满是柔和,“那么你呢?紫堂?”
紫堂幻迟疑了一瞬,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金看向他的眼神只让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我……”带着一丝干涩的喉咙吐出一个音符,紫堂幻的眼中满是迷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想做什么,我也不知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除了金你以外根本就不会有人看好我,甚至是喜欢我。”
“怎么会?”金伸出手捧起紫堂幻低下的头,那双蓝眸直勾勾的往入他的眼中,他说:
“这个城市喜欢你,紫堂。”
紫堂幻并不相信金的说辞,一个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的城市怎么会有喜恶这种情感,这可比一开始听到的守护灵还要不靠谱多了。
于是乎紫堂幻也只是把这句话当做一个玩笑话,笑笑就过去了。
紫堂幻本以为他们的关系就会这样自然又平淡的延续着,直到有一天,金在不经意间翻出了那张用纸包着的盒子为止。
那是他不堪入目的过去,是他不想、不愿、记起的过往。
然而这个过往就这样被金轻轻的捧在手上,这让紫堂幻又惊又怒,特别是金还翻开了纸,瞧见其中的内容。
“唉?紫堂幻你床底下怎么会有……”
“你为什么要动这个?”紫堂幻的声音很冷,冷到金手中的东西并不是无害的,而是一把可以轻易捅破他的心脏的匕首。
“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一下房间……”金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紫堂幻的情绪会转变的如此大,有些干巴巴的说着。
“就算你想帮我清理房间是出自于好心,但你有问过我吗?”紫堂幻冷硬的说,随着这些话语他的心也逐渐在往下沉。
也许是被紫堂幻的态度给吓到了,金低下头有些愧疚,“对…对不起。”
“我暂时无法接受你的道歉,给我点时间让我冷静一下。”紫堂幻说完这句话就没看金一眼。
只留下金一人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他放下盒子,看了紫堂幻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在那扇门合上之后,紫堂幻这才懊恼的捂住了脸,“我都做了什么?”他有些自责道。
目光却不经意间触及到盒子,眼中的神情变换了无数次,最终紫堂幻慢慢的靠近盒子,将它打开了。
一个个沾满了颜色的颜料展露在他的眼中,紫堂幻轻轻将它拨开、无数大小不一的画笔整齐的排列着。
紫堂幻也只是深深的看了它们许久,最终还是合上了盒子。
那天夜里紫堂幻做了一个梦,一个就算重复无数次还是会让他难以呼吸的梦。
梦中的他还曾抱有过期望,他用着简陋又简单的画笔,一点点的描绘着他所看到的世界。
小孩的世界太过天真,特别是在本就有天赋高于他的人存在的时候,无论是他的画作还是他的努力,在对比下也只会黯然失色。
“你画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连你哥的三分之一的水平都没有?”男人指责着他,完全没想过他对他抱有的期望过于高了,他只期望自己的孩子的画作水平至少要跟另一个达成持平。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在无数次自己的作品被他人用言语给磨灭,紫堂幻突然发现他再也无法下笔了。
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残留的是‘要该怎么画才能得到父亲的认可,要该怎么画才能超过哥哥’,就这样紫堂幻失去了一开始拿起画笔的本心。
他恐惧、他沉默、最终他选择了逃离。
这样的他只会让父亲失望,那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开始画画。
这样想的紫堂幻离开了他生活的城市,一步一步在其他城市游走。
紫堂幻迷失了本心,他根本就不知道除了画画以后的自己还能做什么,迷茫又不安,可当他想要再次拿起画笔时,那些痛苦的记忆涌现让他恐惧的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