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大殿内,浊气如墨般翻涌。初魔立于祭坛之巅,刚刚完成明日决战的最后部署。黑金衣袍上的暗纹流转着诡谲的光芒,映照着他鎏金色的瞳孔。
当最后一名魔将领命退下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锁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灵曦正随着众人缓缓退去,脚步却比往日迟缓许多。
"灵曦。"
这声轻唤让她的身形骤然僵住,却固执地不肯回头。初魔不自觉地走下祭坛,玄色衣摆拂过台阶时,那些暗金纹路突然剧烈闪烁。
"过来。"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只有她能听出的柔和。灵曦终于转身,却始终低垂着眼帘。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数步,却仿佛隔着一整个魔域的永夜。
当初魔看清她泛红的眼尾时,心头突然一紧。明日之战后,他的真身将陨落,需要万年光阴重塑。这期间,他的意识将寄宿于契约魔胎,待其成长后才能重获新躯。整整一万年,他无法守护在她身边。
此刻,他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能有她相伴。初魔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他竟在计算分离的时间。
凝视着她泛红的眼尾,未有过的慌乱在胸腔蔓延。这双总是盈满笑意的眼睛,何时竟总是噙着泪水?他精通万般术法,却在此刻想不出一个能让她展颜的咒诀。
他抬手想要抚过她泛红的眼尾,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她避开。
灵曦偏头的幅度很小,却让他的手指悬在了最痛的距离。她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恰好遮住了他最想看清的情绪。
她刻意维持着恭敬的姿态,指尖却在袖中微微发颤——这个动作她练习了整整三日,只为让这场告别显得不那么狼狈。
行礼时,她额间的魔印突然灼痛。那是他亲手烙下的印记,此刻却像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他牵着姒婴的画面,那温柔的神情与对待她时别无二致。
"尊上,有何吩咐?"
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原来最痛的伪装,是把满腔眷恋包装成疏离。
鎏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称呼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她怎么敢?怎么敢将"爹爹"这个独属于他们的称谓,变成与那些蝼蚁无异的敬称?魔宫四壁的浊气突然翻涌,映照着他眼中酝酿的风暴。
"...你唤吾什么?"
每个字都裹挟着骇人的威压。他抬手扣住她下巴,却在看清她泛红的眼尾时指节一颤。
"尊上。"
灵曦倔强地重复,泪水在眼眶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落下。这副模样比任何反抗都更具杀伤力——她正在亲手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特殊联系。
魔宫内的浊气突然凝滞,初魔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鎏金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暴戾。他看见她行礼时发梢的轻颤,看见她转身时裙角划出的弧度比往日克制三分——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毒蚁般啃噬着理智。
"是谁?"
冰冷的诘问在殿内炸开。是诸神的挑拨?般若浮生的余毒?还是...她自己想要逃离?每个猜测都让周身的魔焰暴涨一寸,穹顶的虚空开始扭曲变形。
他猛地抬手,魔气在掌心凝聚成锁链的形状,却在即将缠绕她手腕的刹那骤然消散。这个向来杀伐决断的魔神,第一次在出手时产生了迟疑。
"退下。"
这两个字耗尽了所有自制力。没有怒吼,没有惩罚,只有魔宫地面突然龟裂的纹路暴露了他内心的震荡。万年来,这是魔神第一次选择克制。
当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初魔独自站在破碎的黑暗里。恍惚间想起创造她时的场景——那束在他掌心颤动的神光,与她此刻破碎的呼吸竟如此相似。
原来这世间最锋利的刑罚,
不是他给予众生的残酷,
而是她回赠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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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洞穴内,浊气如纱幔轻拂。
灵曦蜷缩在石榻上,指尖死死扣着那只木镯。
这是初魔亲手为她雕琢的物件,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