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二次见面,约在了一家不大的中餐馆。
这家店我来过几次,味道地道,老板是福建人,菜单上既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也有手工现包的小笼包——不是那种外卖盒子里美式改良的左宗鸡,而是那种真正属于“我们”的味道。
Tim说他愿意试试真正的中餐。
“你来点吧,”他把菜单递给我,笑得自然而放松,“我只认识‘fried rice’和‘dumpling’,但今天想听你的推荐。”
他不是那种为了讨好就说“我什么都喜欢”的人。他只是平平静静地看着我,语气诚恳:“你点你喜欢的,我想试试你的世界。”
这一句话,像一股微温的春风,轻轻吹进我心里。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可能是因为熟悉的中餐馆环境,我比上次放松许多。那天我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妆容也比上次稍稍用心了一点,唇膏颜色亮了一些。坐下来时,我感觉到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
我轻轻“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顺势把话题转开:“你以前常来吃中餐吗?”
他摇摇头,“其实不太常。我前妻不太喜欢尝试新口味,点餐一般都是她安排,我们大多去那种传统的美式或意大利餐厅。”
“那你平时吃中餐是?”
“和同事。”他笑了笑,“有时候午餐会去公司附近那几家中餐馆,但都是快餐盒那种,味道一般,吃完就忘。”
他说着又看了看桌上的菜,眼里带着几分期待和认真:“今天这顿,大概算是我第一次吃‘真正的中餐’。”
我笑了笑,帮他夹了一块红烧茄子,“那你得认真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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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笑容中有点孩子气,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片刻后,他忽然轻声说:“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想尝试过……只是,我前妻不太喜欢新口味。我们去餐厅,大多数时候都是她选。”
我抬眼看着他,顺着问了一句:“她是家庭主妇?”
“是的。”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我们结婚二十多年,她一直在家带孩子。她是个好妈妈,真的尽职尽责。”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继续:“只是后来,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孩子一个个离家后,家里安静得像个博物馆。”
我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听着。
“我知道问题也有我这边,我太投入工作了,对家庭照顾不够。但我一个人养家,压力很大,也确实没办法分心太多。”他说得很平静,没有抱怨,也没有为自己开脱,只是像在讲述一个既成事实。
“有时候,我也想主动聊点什么,但每次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像两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突然之间,却成了最沉默的搭档。”
他望着窗外,声音低下来:“后来我们都明白,其实我们的关系,早在很多年前就结束了。只是一直没有说破。”
我没有急着回应,只是默默地听着。他说话不快,也不激烈,但那种“承认生活并不完美”的平静,比任何情绪都更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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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他转头看着我,声音温和,“你也很少谈起你的过去。”
我笑了笑,垂下眼:“我带着孩子一个人来美国,刚开始那段时间……挺难的。帮他学英文,我找工作、换住处,还得想办法让他适应这里的一切。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奔跑,没时间想别的。”
我抬起头,轻声说:“反倒是现在,日子慢慢安稳下来,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讲过去的那些事了。”
Tim望着我,眼神柔和而专注。他没有插话,也没有急着说“你真的很坚强”这种听过太多次的安慰,而是只静静地听着,像在说:“我愿意听你说下去。”
那种不打断的倾听,比任何赞美都温柔。
菜很快就上来了:清炒空心菜、红烧茄子、牛肉面、小笼包。中餐的香气在热气中弥散开来,熟悉又温暖。
Tim尝了一口牛肉面,眼睛睁大了一点,惊喜地说:“哇,这味道……真的很好!”
我忍不住笑了:“欢迎来到真正的中餐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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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我们聊着各自的生活、工作中的趣事,又从电影讲到孩子,再从喜欢的音乐聊到旅行的梦想。话题像一条自然流淌的河,没有人为的转折,也没有尴尬的停顿。
Tim讲起他大学时,为了追一个女生苦学吉他,结果手指起泡也弹不好一首完整的歌。
我笑着问:“那你追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