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岩离开后,家里只剩下了我和金蛋。
家变得很安静,但不是那种温柔的宁静,而是一种被抽空了的沉默——像断了电的屋子,没有光,没有声,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父母。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当初并不同意这桩婚姻,而我又是那样固执,一意孤行地嫁给了桑岩。如今,他就这样离开了——如果我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担心,会愤怒,会骂我当初太过天真。可我更害怕的,是他们会自责,恨自己为什么只把我教育成了一个善良的傻子,学识不低,却只知道真诚待人,完全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如何看清人心,如何在这个世界上不被伤害。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无论他们怎么想,怎么说,我的婚姻已经结束了,我的世界,已经崩塌。
桑岩的父母是知道的。他们没有办法拦住自己的儿子,只能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而面对我和金蛋,他们满是歉意,甚至比以前更照顾我们。他们常常接金蛋回家,哄着他玩,给他做好吃的,试图让我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悲伤和亏欠,就像他们也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不再属于这个家的儿子。
可他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白天,我还能假装自己很忙。
忙着给金蛋做饭、洗衣、打扫房间,忙着带他去公园,看他蹒跚学步,追着鸽子跑得满头大汗。我会给他念绘本、唱儿歌,哄他午睡、夜醒,只要我足够忙,我就可以骗自己——生活还是照旧的,我依然是金蛋的妈妈,依然是这个家的支柱,还有责任要完成。
可到了夜晚,当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我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种被撕裂过的、破碎不堪的心跳。
夜的黑,把人裹得很紧,那些我白天压下去的疼痛,会在黑暗中逐渐膨胀、蔓延,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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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桑岩哪怕能坐下来,和我正正经经地谈一次,递上一纸离婚协议,哪怕是冷静、疏离、礼貌得体,也许我会好受一点。
至少,那样,我们的婚姻可以有一个正式的句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有告别,没有解释,甚至连象征终止的一纸协议都不曾留下。
又或者,我们干脆来一场痛快淋漓的争吵,摊牌、指责、甚至互相指着鼻子骂,把所有的爱与恨都扔上桌,砸得稀碎。那样,我可以顺理成章地恨他,把他从心里连根拔除,不再一遍遍追问“他怎么可以”。
甚至,我都幻想过,他干脆冷冷地告诉我:你是个糟糕的老婆,一个不值得被爱的女人——这样我至少能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自惭形秽地悄然退场,也胜过如今这般被“遗忘式抛弃”的荒凉。
如果真有一个明确的结束,我至少可以选择自己可以接受的方式去哀悼,去流泪,去愈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悬挂在半空,明知疼,却无处下落。
现在的状态,就像是被推上了断头台,心已经滴血至枯竭,却不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才会落下。
有时,我甚至希望他狠狠伤我一次——吵架、摔门、恶语中伤……都好。哪怕他亲口对我说一句“我从没爱过你”,也比现在这样不告而别来得干脆。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温和、也最残忍的方式——沉默、消失,像一缕烟,突然从我的人生中无声蒸发。
留我一个人,对着空气,被这猝不及防的巨变狠狠击中。
我用尽全身力气去解释、去追问、去寻找一个哪怕是残忍的答案,可回应我的,只有沉寂。
那种痛,不是撕裂的剧烈,而是穿心的缓慢——
没有声音,没有出口,
却比任何背叛都来得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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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岩离开后的前几个月,我以为自己真的活不下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抱着他留下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吸气,试图从那熟悉的味道里,找到一点他的痕迹。那是我唯一能抓住的、还能让我相信他曾经存在的东西。可气味会散去,温度会冷却,现实却一分一秒地提醒着我——他已经走了,彻彻底底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