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醒酒的时候,我终于在洛棠搬走以后重新踏入了他的画室。当时他选了三楼最大的一间朝阳的房间,洛棠喜欢阳光,他的房间也是整幢别墅采光最好的,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他空闲时常在露台上小憩。
画室被收拾得很整齐,和我以前踏进来时见到的满地画笔颜料的场景完全不同,带走的只有画稿,画架留在原地,画材收在柜子里,如他所说,带走的东西很少,但曾经留在这里的痕迹确实都抹去了。
我在门口怔了片刻,闻到了长久闲置的灰尘气息,某种原本像气泡一样的情绪浮上水面破裂了,声音清脆,在空旷的房子里带来一阵久久不散的回声。
向后退了半步,房门被我轻轻带上,陈旧的气息被锁在屋内。
下楼的时候我接到了陈谨忱的电话,对我说临时有一个文件需要我审阅签字,问我应该送到哪里,是否方便。
我对他说我现在在润玺园。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他推开了大门。
先把文件袋递给我,然后状似随意地问:“洛先生不在吗?”
之所以称之为“状似”,是因为陈谨忱平时绝不会多问一句工作之外的事,提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很少见。
我暂时无法组织语言,于是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打开文件袋。
他在我面前轻微地俯身,很突然地问我“怎么了”。
我捏紧页脚,抬起头,问他:“什么怎么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迟疑似的动了动,而后抬起,停在距离我脸侧约一指的位置片刻,很快又重新放下去。表情看起来仍旧沉静而认真,语气不如平时平缓,带着几分可见的关切,解释:“您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
我摸了摸他最终也没有碰到的右脸,笑了笑,“这么明显吗?”
陈谨忱直起身,眼镜后的眼睛仍然看着我,“是和洛先生有关吗?”
“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问他。
陈谨忱思索了片刻,选择了很中立的评价:“聪明。”
我难得对他失语,瞪了他一眼:“这也太宽泛了吧。”
他很无奈似的解释说:“我和洛先生接触不多,他几乎不和我说话,只会问我一些和您有关的事。”
我不太想就这么放过他,指挥他在旁边坐下,让他想喝什么自己去倒,“趁我看文件的时候你仔细想想”,我嘱咐他。
陈谨忱露出一个没办法似的表情,去倒了一杯水,在我对面坐下。
我很快地看了一遍文件,指出了几个我仍觉得不合适的地方,让他明天改改再让我签字。
晃了晃高脚杯,我抿了一口酒,对他说:“我今天才知道,我哥五年前就去找过洛棠。”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洛棠。”
我向这世上最安全的听众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