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这里的时间是无穷的,说它是个梦也许会更好理解些?你的时间已经静止在了你进入这里的时候。”
“这还算个好消息。”
她安静下来,陷入了更深的空白之中。
被剪掉的银色长发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身上,银发把她裹得密不透风,像一只茧。银茧里,伊索尔德微微闭上了眼,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长长的睡裙垂落在地,像一朵半开的白色莲花。
“还有多久?”她有些昏昏欲睡。
木船终于到了河岸对面,船只上看不见的影子开始一个接一个下船,往那森林里走去,一只青色的鸟蹲在入口处的树枝上,长长的尾巴像迤逦的裙摆。青鸟极为清越地叫了一声,它的叫声仿佛有什么魔力,柔和的光从森林里浮现出来,驱散了浓郁的雾气。
影子们的模样渐渐又显现出来了,这次伊索尔德看得比之前更清楚,她看到一个死在火灾里被烧得全身焦黑的人,看到两个头颅和胸口插着刀的人,看到一只被折断了支脚的闹钟,以及一个拥抱着彼此的八音盒,八音盒上面有一对锡兵和芭蕾舞者,它们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在火焰中一同逝去也是幸福。
船上的影子走光了,摆渡者冲青鸟远远摆了下手,掉转船头,往河流的上沿驶去。她很沉默,伊索尔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伊索尔德感觉自己睡醒好几次——摆渡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到了。”
伊索尔德迷茫地抬起脸,看到面前出现了一栋糖果般鲜艳的二层小楼。小楼的外墙刷成了粉紫色,露台上种满了蓝色的奇异花朵,一株株结着黑色果实的果树环绕在小楼周围,在小楼后面,伊索尔德看见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若隐若现。
摆渡人已经把木桨放进了船舱里,她走上岸,向伊索尔德伸出手。
河岸有些高——至少对伊索尔德现在的身高来说很高——她把自己的手搭在摆渡者手中,被拉上了岸。
女人的手上没有茧子,伊索尔德感觉自己牵住的是一具白骨。
小楼的门在她们面前打开,女人摘下宽大的兜帽,轻轻击掌,室内顿时灯火通明,拜这光线所赐,伊索尔德清楚地看见了女人的全貌。
——一具莹润如玉的白骨,她的四肢都被兜帽遮住了,唯有脸部和脖颈的骨头在外咔咔地不停转动,她的额头上长着一只尖角,像西方传说中的独角兽,又像图谱中所写的恶魔。
“你会觉得害怕吗?”女人的声音从腹部传出,伊索尔德认真看了下,发现那里的布料没有任何起伏。
“我觉得还好。”她遵从内心,“我可以摸摸你的角吗?”
“当然可以。”
女人在她面前蹲下来,即便这样,她还是比伊索尔德高出一个头。她又把角往前倾了倾,伊索尔德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那支长角。
质感温润,像玉石一样。跟女人冰凉的手骨不同,摸起来很温暖。
“谢谢你。”她只摸了一下就收回手,“我现在可以思考了吗?”
“可以了。”女人站起来,她很高,但这间屋子比她更高,小楼一层的挑高目测有六米,即便是摆渡者也可以在里面畅行无阻,“我们接下来得找找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理由,上次有人误入还是快一千年前的事情,这可是个稀罕事。”
“她也是因为做梦吗?”
摆渡者把伊索尔德放在客厅,给她拿了一杯牛奶。她钻进厨房,看起来正准备给自己做点食物:“不。她是真的死了。”
“不是所有死掉的都会来到这?”
“没错。”食物的香气开始从厨房里传出,“时间之河是有筛选条件的,不是所有人都会来这。你吃辣吗?”
“我吃石头。”
“噢。虫族。你喜欢什么样的石头?”
“鳞青和松木。”
“你吃的还挺贵。”
“越贵越好吃。”伊索尔德谦虚地说,“塔纳斯总结的规律。”
“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塔纳斯说白吃白喝不太好。”
“你会什么?”
“我可以帮你修剪花木和果树,需要的话池塘清淤也能帮上一点忙,你的花看起来蔫蔫的,有点像生病了。如果你有准备对应的药物或者肥料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伊索尔德一项项列举着自己学过的能派上用场的技能,“或者你需要机甲吗?我还可以帮你去跟你讨厌的人打一架。”
“谢谢你,没想到你还是个园艺爱好者。”女人拿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请你帮我看看池塘里的莲花吧,它们老是不开花,我想做莲子羹都没办法。”
伊索尔德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光,她把玻璃杯搁在桌子上,穿过客厅,后门大敞着,她走出去,一片湖泊出现在她眼前。
“没问题。”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