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旷垂眸,指节轻叩檀木桌案。
大人在犹豫。
丁盐看在眼里,要说实话,他倒也宁愿段争澜什么也想不起来,这对他们太师府控制局势更为有利。
只是大人虽说做了相同的决定,却像是别有私心。
丁盐也拿不准,陈元旷是否乐意让段争澜把梧国这潭水搅浑。
当今王上数日之前便病倒了,据说御医束手无策,像是中了什么慢性毒药。
就在这节骨眼上,段争澜怎么能出门到处乱晃呢!
“那是什么?”段争澜清脆的声音将丁盐拉回现实。
只见这骄纵的小公主站在门槛边上,即使站在台阶下方,比他们低了一头,于气势而言,却像居高临下地放话。
“丁府丞,你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话都说不出来,还敢拦主子?”
段争澜得意地把头一扬,自从确认了夫君心意后,她倒是放松许多,往日里压抑住的傲气重新从骨头缝里溢出来,再也不想做小伏低了。
丁盐算什么呀?不过是一介古板酸书生,不识变通!
段争澜上前两步跳上台阶,突然冒出一个恶劣的想法。
她把脸凑到这府丞眼前,无比真诚地盯着他看。
“要是不放我出门呢,我就跟夫君告状。”
丁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气血上涌,拼命扭开脸想要避嫌,却被一旁看得呆住的小函给堵住了退路。
自作孽,自作孽啊!
“也不告你不放我出门了,没意思。”段争澜施施然抬起一根手指,在人家下巴上点了点。
“我就说你看着我脸红耳热的,好不好呀?”她眯起眼睛,笑得一脸阴险。
其实较真起来,她也没说谎。
这不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吗?
丁盐欲哭无泪。
偏偏那双眼像是加了什么巫术一般,望进去便是神魂倾倒,他将自己的手腕都掐青了,也做不到真正移开目光。
他平日里服侍主人,懂得分寸,从来没有正视过段争澜,是以现在才发现这恐怖的情况。
丁盐比谁都清楚陈元旷对夫人的在意。
她真要是这么说了,自己马上得失去职位不说,能不能留全尸都要再做考虑。
算了,先放她出门,再去请示大人吧。
丁盐眼一闭,陈元旷那日揉着太阳穴,送医者离开后的眼神,还历历在目。
他在把玩一只精巧玲珑的青玉骰子。
那是对心爱之物的占有欲望。
他有可能甘愿放她走吗?
也许很快,陈元旷就会明确下令,不许段争澜踏出府门一步了。
——
段争澜撩起帷帽一角,雀跃着穿梭在人群之中。
本来丁盐安排了行轿,她嫌笨重,自己下了轿子,步行去寻人。
“听说了吗,那是霞飞镖局的后人呢!”
街边有人在议论虹都新出现的游侠,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段建泽治下,对言论议政极为敏感,这种景象并不多见。
也就是这几日王上不甚理政,改为太师主理,布告天下,解除宵禁。
百姓才敢在街头多走动,聊点趣闻轶事,因此各个兴致盎然。
“是个女侠!”有人应和道,“要来寻人的。进城就把那边郊的头狼给打下来了,还是醉了酒!”
“你说女侠能不能帮忙找丢失的东西啊?我去替她贴告示!家里小孩的风筝不知道挂哪棵树上了……”
听起来不错。
请个女师傅,她也不用担心陈元旷再吃飞醋,简直完美。
段争澜友好地拍拍前方正在交流的人肩膀,问:“你们说的女侠,家住何方?”
“喏,前方两条街左转,远道客栈便是。”
“小娘子到了就你问问掌柜的,他巴不得大家全去探望女侠,给他招揽生意呢!”
小函吃力地跟住她家领主的步伐,总觉得这些百姓所说的“女侠”,有些熟悉。
那会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
小函大口喘着气,段争澜到底是自小习武之身,身体素质不比旁人。
像小函这种孩子,一路跟下来,累到脸色发白。
旁边的丁盐脸色就更差了,总是一副马上要赴死的绝望神情,看得小函都觉得晦气。
“府丞大人,您别这么丧气吧。”小函戳戳他。
“这不是……”
丁盐定住了。
他们一行三人,算上几个暗中跟随的影卫,到了远道客栈门口,就这么——
看着那玄衣女子飞扑过来,无比精准地投进段争澜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