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仪按铃唤了医生过来,给祁歌开了护胃的药。
缓过了最痛的那一阵,祁歌看上去放松了些,又像是有些犯困,眯着眼睛靠在床头。
程书仪这时才明白过来,刚才祁歌是因为输液刺激到胃,痛醒了过来,却一直忍到实在撑不住了才说出口。
“你……不用怕麻烦我,”她字斟句酌地说,“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会……”
话刚出口,她又有点后悔。本意是不想他默默忍痛,但说出来又有点像急着撇清关系似的。
跟前任聊天这门艺术实在太难了,程书仪心想,急需一本秘籍。
祁歌当然不知道她所思所想,只轻轻咳嗽了两声:“我知道。”
……知道什么?程书仪脑子甚至有点没转过来。
看祁歌依然微微皱着眉,她想起医生说如果还是难受,可以把液调慢点,于是探身去动了一下自动输液泵面板上的按钮,将流量数值从40调低到30。
要不要再低点?她敲亮手机想查一下,却听祁歌说:“挺晚了,你要不然先回去?我等下自己回去就行,这会儿已经不难受了。”
“啊不用,等你输完一起走吧。”程书仪说。
“那先送你再送我。”祁歌坚持道。
程书仪没再拒绝。
想想也是,扪心自问,如果只是普通朋友,陪到这个程度似乎也就仁至义尽了?
如果自己想要止步于此,那就该在行动上也这样做。
看到祁歌又在掩唇咳嗽,程书仪才想起刚才就说要倒水,赶快去吧台那里烧了热水回来递给他。
“谢谢。”祁歌嗓子都咳得哑了,接过水抿了几口,望着她笑了笑。
“没什么,你……再休息会儿。”程书仪嘱咐他,自己转身出了门。
其实病房里就有洗手间,但程书仪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在今天去片场之前,她是真的想过,要不要和祁歌重新开始。
抛去别的问题不谈,他们其实是很合拍的一对。
祁歌是个心细的人,待人温柔,又有孩子气的一面,与人相处时总是融洽又明快。
她自己工作比较忙,但也愿意抽出时间来互相陪伴,自问作为女朋友没什么短板。
这样两个人,不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但在三年前,他们就已经试过了。
互相靠近的阶段是最美好的,两个人逐渐地互相了解也互相体谅、互相包容,就像寒风中两只靠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但靠得太近,那些本以为无足轻重的东西就不可避免地开始彼此刺痛。
譬如祁歌的天真明快不过是他的“人设”,即使是面对最亲密的恋人,也无法袒露真实的自我。
又譬如对程书仪来说,成年人的世界就该用理智和逻辑做一切决定,不该因幼稚清高故步自封。
如果是在三年前,看到今天片场的那种场景,程书仪会直接问祁歌需不需要帮忙。
她那时候能力有限,但也愿意为了他被更多人看到而动用些该用的办法。求人追投资也好,找人做推流也好,都是正常的商业路径,没什么好羞耻的。
但祁歌总是摇头说不用。
他似乎执着于自己心里的一套逻辑,不愿意接受这世界的规则。
程书仪说好,fine,你不用帮忙,那就不要做出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高高兴兴接受你选择的死胡同,去过你想要的人生。
这就是他们很典型的吵架模式。
吵架,冷战,后来程书仪耐不住又去找他和好,也决心不再勉强他。
没过多久,又会因为什么事情看不下去,产生新一轮争执。
就像那个被换掉的话剧角色,程书仪再也没机会看到祁歌会如何在舞台上呈现。他们之间的很多事,也没机会再一一翻出剖开,论个谁是谁非了。
三年后再重逢,程书仪总觉得有些感受不太一样了,但又有些东西还是一样的。
她走进病房看到输液瓶已经快空了,祁歌靠坐在原处呆呆盯着输液管里滴落的液体。
“想什么呢?”她问。
“想……”祁歌冲她微微笑了笑,“想明天的台词。”
“明天几点拍啊?”程书仪站在原地试图活动一下四肢,却在听到祁歌的回答后直接僵硬。
“早上五点?现在已经……”她看了眼表,“一点多了啊!”
祁歌还是笑:“五点化妆,特效妆要画很久,我就坐那儿补会儿觉。”
说着,他顺势讲起了化妆间的趣事,说有一次没睡够迷糊着做造型,结果头往下一点,发型师把假发给薅下来了。
“你不知道有多尴尬,我当时脑袋就像地中海。”
程书仪听着觉得好玩,歪了头看他:“说实话,很难想象。”
毕竟在她的心目中,祁歌就是“好看”的化身。
祁歌也没有什么包袱,用那只没扎针的手从头顶往后一撸,将最中间的一把头发掀起来。
真就是个地中海发型。
程书仪被逗得大笑了起来:“喂你不是男明星吗,偶像包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