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想再多积攒些功德，早日进入地府。”

楼玄尽乜斜着眼，道：“你去帮殿下将王淮的案子整理出来，殿下自会予你。”

地府近日升迁的神仙颇多，各位殿下手中的鬼差攒了功德，一心要到天界去放光发热，十殿阎罗忙得团团转。

誊写案卷原是小鬼的活计，如今凡界逢上灾厄年，游荡生魂愈多，小鬼也派去捉魂，这些琐事渐渐落在阎罗王身上来。

裕凝正是缺功德的时候，被楼玄尽一指派，欢欢喜喜往秦广殿去了。踏出院门又折返回来，向楼玄尽讨了一根新的锁魂链。

蒋子文忙得焦头烂额，想去寻四位判官都找不出传话的小鬼，只好悻悻起身，动身前往判官司。

“殿下。”裕凝出声叫住半步踏出秦广殿的蒋子文，道：“殿下，我今日清闲，楼大人遣我来帮你。”

蒋子文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道：“你去判官司寻崔珏，省得我跑一趟。”挥挥袖子，道：“你要功德，找他，他主掌添寿归阴之事，得了凡人不少香火。”

裕凝应下，又想起王淮的事来，问：“可要我帮殿下整理王淮的卷宗么？”

蒋子文苦笑：“你若来得早，何苦断我如此多头发。罢了，谛听那处还收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卷宗，你去寻来。”

裕凝从袖带中掏出金玲，举在蒋子文眼前：“殿下何不传音予我？”

蒋子文瞪着眼，咬牙切齿：“最近天上不知发了什么疯，设阵限制冥界仙气，搞得地府里乱糟糟的。一个法诀能解决的问题，愣是弄得与凡界衙门一般，还需遣人四处奔走。这传音早使不得了。”

他气得甩袖，道：“以后有空再同你解释，你且去找崔珏来。”

裕凝按问魂绫的指引来到判官司，这是她到地府后首次造访此地。

她推开金钉赤门，眼前延伸出一道幽深的长巷，巷中白雾笼罩，黑色阴气缠绕，视物艰难，耳朵却敏锐起来。

巷中回荡着繁杂的纸页摩擦声，与墨条研磨的细碎声音。

裕凝抬步跨过足有壮丁膝盖之高的门槛，缓缓走入其中，步步慎微。

走了两步，裕凝撞上一道透明的墙，她伸手在虚空中触摸，碰上一块极凉的木板。微微用力，木板被推开，犹如虚空中开出一道大门，眼前景色瞬时换了——

金匾高悬于顶，自右向左书写着三个大字“阴律司”。横梁上悬落两卷丝帛，其上用小字密密麻麻写着凡间善恶之行。殿中阴风阵阵，丝帛犹如牛舌般舔舐来人，绕过层层叠叠的丝帛，才见那高堂之上端坐一鬼，白发黑衣，腰间系一段红腰带，配一枚玉牌，祥云纹中勾勒一个“崔”字。

裕凝抬起头，红色血海自脚下蔓延至高堂，踩在波光粼粼的血海上犹如踏上厚实的红缎。

她躬身行礼：“判官大人。”

高堂上的白发男子垂眸，道：“怎么？”

莫名一阵阴寒，裕凝颤了颤，道：“秦广王殿下……”

“莫催，忙得很。”男子丢下一张布满字迹的纸张，受了阴风的纸摇摇晃晃地落下裕凝伸出的双手上。

“去回话吧。”

语罢，他挥袖。

裕凝站在原地，整条巷子陡然往后退去，门板也在裕凝眼前哐当一声重重合上。

她惊了一跳，哪还敢要什么功德，捧着纸张立即离开了判官司。

问魂绫早早等候在殿外，妖娆地舞动身姿，试图引起裕凝的注意。

她上前一步，猛拽住问魂绫，道：“这判官也太恐怖了，赶紧走。”

“我在里面吓得半死，你倒好，还有心思在这里跳舞，迟早剪了你！”

问魂绫是迷魂殿中的一种灵物，身似绫缎，通体雪白，受仙气滋养，开了灵智，且数量庞大，极易控制，地府便将此物驯化，用以引导魂魄完成往生。

裕凝第一日进入地府时认了一条，时常带在身边。地府地势复杂，裕凝懒得寻图纸，全依仗问魂绫带路。只是它有一处不好，便是离不得冥界的阴气，否则便会失了灵智，粉身碎骨。

问魂绫闻言瑟瑟发抖，乖顺地牵引着裕凝往莲花台去。

谛听乃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常年伏在经案下沉睡，善听人心，口吐人言。他幼时顽皮，喜欢偷跑去凡界，写了不少游记，后被阎罗王们收录于凡人卷宗中供天庭查阅。

王淮算是与谛听交际颇深的一介凡人了。

谛听在凡界做狱卒时结识了王淮，为他写了几份卷宗，后来被烧毁，如今闲来无事，凭记忆写了一份。

王淮的案卷恰赶上天界抽调，蒋子文这才想起谛听来。

谛听苦哈哈写了一份辨不清字迹的卷宗，递给裕凝。

“你是蒋子文新招的小鬼？”谛听趴在地上，双眼紧闭，竖着一对犬耳。

“正是。”裕凝翻看了两眼卷宗，蹙起眉，根本看不懂写的什么。

“看不懂算了。”

裕凝道：“传闻大人耳听三千，仰慕已久，如今见来，倒是名不虚传。”

谛听睁开眼睛，黑眼金瞳，扬起头，傲气道：“我亦能听人心之言。”

裕凝捧场：“大人好厉害！”

“去回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