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甘翎率先醒来,就见他侧卧着,紧紧贴着自己,脑袋靠在自己肩头,手握着自己的,一双长腿压在她腿上,面上带着笑,似乎做了个好梦。
她不忍唤他,只是偷眼瞧他,长眉,高鼻,丰颐,棱唇,宽颏,组合在黝黑面皮上,竟是英俊得很。她不觉笑起来。
他忽地开眼,她来不及避目敛容,脸倏地就红了。
“你在想甚么?”他捏了捏她耳朵,“可是觉得为夫好看?”
“黑炭一块,哪里好看了?”她故意反唇相讥,又推了推他,“快起来,我的腿都麻了!”
“不差这会。”他赖赖地笑着,又压下来,直到青荷叩门,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
看着她微微喘息,目光潋滟的模样,在她耳边道,“黑炭暖和,最宜贴身,是不是,我的夫人?”
青荷服侍两人盥洗,用饭后,提出回绣坊一趟,一则跟阿彩万吉报安报喜,一则采买些喜食喜物回来。
她昨晚辗转半宿,总觉得此次亲事太过仓促,还是委屈了小姐,现在能找补就找补些。
甘翎也记挂坊中诸事,想知道新主顾可有增加,已下订的绣品可有按时送达,便立即允了。
青荷离开,丁旭端了汤药,一匙一匙慢慢喂给甘翎吃了,又拿过膏药,替她敷擦后背。
已不是第一次见了,但看着那如沟渠纵横般的伤痕,丁旭的心还是揪紧,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甘翎默默趴在枕上,只觉那膏药如小鸟啄食般,一扎一叮地落下,依旧裂痛的伤口,忽就有了些痒意,忍不住轻道,“快点些,痒!”说着就笑了出来。
没有回声,膏药也不再落下,她纳闷地扭头,就见他已是眼中噙泪,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逗你的,你该怎么涂就怎么涂!”她道,“痒是好事,说明要好了!”
“对不起,翎儿!”他颤声道,“我说过一定会护好你的,可是……”
“不是你的错。”她打断他,“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我已经很幸运了!要不是你,我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说着记起甚么,又催他涂药。
丁旭稳住手,又忙活了半日,终于上好了药。他替她盖好被子,让她好好休息。
“师父说了,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除了吃饭,吃药,就是好好睡觉。”他拿了把木椅在榻侧坐好,握了握她手,道,“睡吧,我守着你!”
“我又不是属猪的。”她扭头看着他,笑道,“师父的话,听听就好了,不用照做。”
“嘘!”他立即示意她低声,见她面露疑惑,又解释道,“小心师父听见,又要罚我了!”
“适才我去端药,就被师父训了一通,说我昨晚拉着你熬夜说话,实在不该!”他不好意思地道。
甘翎眨了眨眼睛,“师父怎么知道的?他也住在这边吗?”
丁旭摇头,“但师父是练功的人,五感极好,夜间视物如白日,能听百里之声。”
“这么厉害的?”甘翎佩服地点了点头,随即压低了声音,“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困,根本睡不着啊!”
“那就闭目养神。”
“我想看着你!”
丁旭闻言一怔,握紧了她手,“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你随时都能看,不急在这会!听话,静养!”
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卧在那里,如只小兔,丁旭看着,不觉翘唇,然不等他唇角翘起的,她又睁开了眼睛。
“你不用回宫当值吗?”她问,“我已经无事了,你回去就是。”
“陛下给了休沐,让我好好照顾你。”他道。
“哦!”她刚要点头,却惊觉哪里不对,她个布衣百姓,何德何能劳陛下牵挂,还准他陪伴,想了想,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受我牵连,你被革职了?”
“没有,真的是休沐。”他一顿,又道,“杀害窦敏的真凶已经找到,此案已经结了,你是无辜的!”
她一愣,急道:“是谁?何时找到的?”
“是一个名叫汪贵的小厮,案发后第二日就归案了。”
她点点头,“也就是说,我被你救出大理寺后,这案就破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汪贵为何要杀窦敏,他怎么会有我的帕子?”她又问。
“汪贵是孙耀的贴身侍卫,那孙耀久慕窦敏,但窦敏就是不应,还话里话外讥讽孙耀。汪贵替主人气愤不过,想挟持窦敏去孙府,逼她就范。谁知他刚潜入窦敏房中,就被发现,情急下他捂住了窦敏口鼻,谁知竟把人憋死了!
“他见人已死,慌得不行,立即逃走,慌乱中,丢下了那条帕子。那帕子是他在西市捡到的。”
甘翎听着,点了点头,“事发当夜,细雨不歇,也难为大理寺这么快就能找到真凶。官员真要用心做事,还是能替百姓主张的。——到底是如何找到人的?”
“刘睿勘查现场,在窦敏抽屉里发现了孙耀写给她的信,遂试着去孙府询问,结果发现汪贵神色不对,使言语诈他,他心虚得很,当场就招了。”
丁旭说完,甘翎没有开口,室内一时静然。白晃晃的日光从窗户射进来,在地上投下虚浮的光斑,圆圆的,如水中浮萍。
“我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呀!”甘翎忽地开口,“要是我不丢那条帕子就好了!可见谨慎总是没错的!”
听了这话,丁旭心中暗暗一叹,此案虽然完结,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孙耀是六皇子肃王姜望泰的表弟,虽说此案与他无涉,但他还是忍不住往争储一事上想。
毕竟伤了孙耀,也就是伤了肃王。陛下虽没说甚么,但据林茂递出的消息,陛下在看到刘睿奏表的当日就去了长春宫。
现在谷王已废,按照朝中“立长”的呼声,肃王是最佳人选,若他有事,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