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认可这条道,即便她知道这必然是对女子的无形束缚,是枷锁,是压迫。可她不能制止关内百姓祭祀王母娘娘,因为也没有第二条姻缘道可用。
杨婵不懂,反问殷夫人,“为何会产生这种束缚呢?”
“我曾问过我父亲,可惜,他只是一名普通宗室镇守,他可以纵我学武,容我修行,却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殷夫人继续说道,“是谁覆灭了青丘,是谁杀死了九尾狐,是谁湮灭了远古姻缘道,是谁引导这妖灵生了情煞,是谁让姻缘道变成现在这样?常言道,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婵儿,天下女子需要一个交代,一份解脱。”
杨婵感觉到一副重担压了下来,她点点头。
片刻后,她想起曾经母亲讲过的那些年在瑶池的故事。有王母娘娘,有牡丹仙子,有……
王母娘娘亲切和善,照顾母亲从化形到成长,从瑶姬嘴中,再未有说过这位女神一丝不是。
那厢,妖灵似乎觉得自己在牛郎父母姻缘一事上确实理亏,可又不愿承认主人的姻缘道存在问题,拼命为自己和主人辩解,将过错都推给涂山氏背叛它的主人九尾狐,害了它的主人,是他们导致的悲剧,是他们自作自受,都是活该。
杨婵没有再去听妖灵胡说八道,手中粉色的道韵流淌,自由奔放之意、两情相悦之心,与陈塘关现在人心开化的风气很配。
她传音于殷夫人,“若是将这九尾狐的姻缘道融入人神之约,载入天书,化为律令,或许可以助人间女子重新摆脱束缚,使天下包办婚姻失道,一如陈塘关现在就有的禁止强迫婚姻法。”
殷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时候未到。”
杨婵追问,“朝歌人皇,各地封国,皆为女子,难道还不是时候吗?
殷夫人张了张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这比姻缘还要复杂得多。“大王是大王,不是女子。国君是国君,不是女子。”顶层女性拥有了权力,她们便成为了权力的代名词,而不再是女子,但是这不代表底层女性便能一样摆脱父权与夫权。
杨婵想了很多,是道的问题吗?还是人的问题?
如果让殷夫人掌姻缘道,先行复古思潮,再变今日法令,在齐国启拨乱反正之先,在北俱芦洲鬼方国呼应而行,是否可以由外而内,带动整个大商改变呢。介时,王母娘娘的姻缘道,会随着修士的增多,知识的传播,产业的展拓,收入的添颇,女性力量的拔擢,成为顽固不化跟不上时代的老黄历,自然被更先进的姻缘道所替代。
殷夫人不知杨婵所思所想已至深远,转而欲要引那妖灵吐露更多。
妖灵越说越激动,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振振有词地继续道:“你们看看牛郎,多好的一个孩子!不仅勤奋上进,模样还生得俊俏,莫说这十里八乡,就是千里万里都难寻到这般出色的后生。这可不就是他父母结合的好处嘛!”
它微微仰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见大家看着它,都不反驳了,就更得意了。
杨婵见此,便搓了搓手指,放出一股灵力。
顿了顿,妖灵又眉飞色舞地补充道:“我还打算给牛郎介绍个仙女做贤妻呢,你说说,我这主意多妙!男貌女貌,天作之合。有了仙女的帮衬,牛郎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说不定还能成仙呢!”妖灵说得唾沫横飞,沉浸在自己的美好设想中。
杨婵静静地看着口若悬河、得意忘形的妖灵,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这妖灵口口声声涂山氏背弃它的主人,可它的所作所为岂非更加违道。滥用九尾狐留下的道韵,用妖法使牛郎的母亲以为自己见到真爱,甘心情愿嫁给牛郎父亲,当牛做马十几年,没有自由,没有钱财。
敖丙怒视,它定是做了帮凶。它与那风老,定然还有其他交易。比如,所谓开大巫祭,不知是要做什么恶法。
殷夫人叹气,精卫村历代女子皆受其害。
趁其不备,杨婵冷不丁开口发问,她的声音清脆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字一句说道:“你这么煞费苦心促成牛郎父母的姻缘,实则是看中了血脉吧?莫不是牛郎父亲身上有着什么特殊血脉,才引得你和风老挑中他,让他做牛郎母亲的丈夫?”
殷夫人思维突然 “卡壳”,敖丙眼神凝滞,没想到杨婵会扯到血脉上,不是在说姻缘吗?
黑龙摩昂嘴角微弯,看向妖灵。
妖灵正沉浸在自己的“功劳”里得意忘形,被杨婵这突然一问,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脱口说出了真话,“对呀!牛郎他们家在附近三关的村民里,血脉最高贵的,是大禹的血脉。要是和涂山氏的血脉结合,就能生出适合九尾狐复生的躯体。”
话一出口,妖灵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恐与懊悔。它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捂住嘴巴,眼神慌乱地看着殷夫人、杨婵和敖丙等人,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只被猎人盯上的猎物。它心里清楚,这个秘密一旦被揭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杨婵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妖灵,眼神中透露出洞察一切的锐利。她微微眯起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费尽心思要给牛郎介绍织女为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想再掺和上仙女的血脉,以此得到一个更完美、更适合九尾狐复生的躯体,对不对?”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妖灵的心头。
殷夫人听完,心中已然明了,妖灵要的不是积攒功德让它主人真灵转世,而是直接夺取胎灵复生,而牛郎和织女,甚至牛郎的父母,不过是实现野心的棋子罢了。
妖灵不是单纯被当工具用了,它也有目的。只是任务未完,因果不显。
难怪九尾狐食人之名,流传至今。
看来,这远古姻缘道是好的,九尾狐可不一定是好的。
妖灵满脸急切,透着一丝疯狂,语速极快地辩解道:“我主人的功德眼看就快圆满了,马上就能转世。我不过是想给她寻个好的转生胎灵,这又有何不可?我可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就是想着让主人投胎到织女腹中,做她和牛郎的孩子,这样主人一出生就能有更好的修行根基,能更快地修炼。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夺取胎灵,是扰乱轮回秩序。”敖丙大喝,“如何无错。”
是她还是她们?有多少九尾狐需要多少胎灵,犹未可知。
而且它算计仙女啊,想到此处,杨婵眼神越发不善。
自己母亲也是仙女!
它情绪愈发激动,九条尾巴挥舞着,似乎想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倒出来,“我主人可是厉害的大罗金仙,以后牛郎和织女的孩子,有了主人的神魂,也必定能成为大罗金仙。这是多大的福分,多好的事啊!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庇佑这一方土地,区区秩序算什么啊,你们为何都要阻拦我?”
“你……冥顽不灵。”敖丙气的甩袖子背过身。
妖灵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眼神中满是委屈与不甘,仿佛自己才是被误解的。“我为了让精卫村的祭司继续祭祀主人,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马上就要成功了啊,我主人很快就能复生了啊。”
杨婵和殷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婵抬手一挥,一道灵力闪过,将妖灵重新收了起来。
“不可只听妖灵一面之词。”殷夫人说道
“九尾狐不可不防。”杨婵回道。
两人互相点头,同意对方的意见。
正说着,沉默许久的摩昂低沉的声音响起,提醒道:“那村老所祭拜的,恐怕不单单只是姻缘之道。”
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摩昂继续说道:“除了这处雕像,那村老在傍晚时分,还会前往另一处雕像进行祭拜。那处的雕像,与这处截然不同,其中的气息,也更为复杂。我不会辨认道,还要劳烦神女娘娘了。”
殷夫人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忍不住吐槽:“这村老傍晚居然还去另一处雕像祭拜,我和夫君愣是一点儿都没察觉,真是邪门儿了!”
敖丙轻声安慰道:“婶娘无需为此太过挂怀,这姻缘之道诡谲难测,想来那处的道也是干扰性极强,藏起村老的特殊举动也并非难事。”
殷夫人感叹丙儿长大了,只是心里还是一阵不是滋味,自责与挫败感交织,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疏忽大意了。“我倒要去精卫村看个究竟,瞧瞧这村老一天到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说罢,她招呼众人一同前往。
杨婵与敖丙晓得她脾气上来了,乖乖跟在后面。
摩昂瞅了瞅董家村的方向,远远瞧见织女在杨蛟的陪伴下回了村里继续教授纺织,牛郎早早出门外出务工,便也回身跟上敖丙,并不多言。
一到精卫村,他们便悄然跟在风老身后。
只见风老站在自家院子里,对面坐着的正是牛郎的母亲。
风老满脸焦急,眉头紧锁,语重心长地劝道:“闺女啊,你也不能一直这么单着,日子还长呢,改嫁吧,找个能依靠的人,好好过日子。”他眼神恳切,不停地比划着手势,试图说服女儿。
牛郎的母亲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坚定与委屈,直视着父亲说道:“爹,我是真的不想再改嫁了。之前你非得让我嫁给牛郎他爹,可那日子我过得实在不好。好不容易妖法被破,我想明白道理,千辛万苦让牛郎送我回了家。你不仅不体谅我,还对我又打又骂,非要我回去找他。爹啊,我是差点就死了啊。我真吃够了苦头,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我就想在村里待着,哪儿也不去,你就算再逼我也没用。”
“妖法?哪里有什么妖法,闺女啊,那是神明的赐福啊,是你的福气。”风老苦口婆心。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