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与澄微怔,不知道是什么事:“噢,好。”
饭后,关长毅起身去阳台抽烟,不算宽敞的餐厅里只剩下关与澄和冯露两个人。
灯光照着冯露那张化着完美职业妆的脸,深黑细眉下拉出凌厉的眼线,染红的唇线平直而锋锐,快速从一旁的新款手袋中带出一沓厚厚的材料。
“你应该也知道,公司最近的经营情况不好,可能很快就要申请破产了。但现在有个办法,能救我们全家人。”
纸张被“哗啦啦”地翻动着,关与澄看不见纸张上的字样,只能看见她十指尖的深红色美甲晃动出一片残影。
和那块已经冷透的红烧肉颜色如出一辙。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协议条款被平放在桌面上,配上那摊其乐融融过后的残羹冷炙,显得那么刺眼。
“但你也要为家里想想,要是公司倒闭了,一大家子人都得喝西北风。再加上本来现金就不充裕,你之前学画画也花了不少钱,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关与澄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平沙那套房子,应该值不少钱。”
他记得那个地段,一平至少要十五万。
“卖房?”冯露的声音陡然提高,连阳台上抽烟的关长毅都往里面看了看,只看见关与澄略显瘦削的身影,目光一闪,慌忙别开视线。
“那不行!”冯露语调铿锵,言语中似乎难以置信“现在房价连年升高,卖了上哪儿买去?那可是最好的学区房!”
关与澄抿了抿唇,垂眸将眼前才空了一小半的碗看着,眼底泛起些冷意,没再说话。
冯露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平息了一瞬,语调放轻:“前年你姥爷生病,你去求爸爸,一下子拿了大几十万,你不知道,那时候公司生意就不好,你爸爸还是给你了。”
“再说了,你以后还要出国读书,桩桩件件都是钱,都得挣啊。”
缓缓的话语像一把小锤子,不断敲在关与澄的心脏上。他忽然感觉嘴唇发干,喉咙发哑。光华的大理石餐桌面倒映出他愕然的眼神。
到头来,竟是他的错?
冯露十指交叉,看着关与澄,方寸之间的餐桌上,像铺开了一场单方面杀戮的谈判。
她微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对方比你年长七岁,是商界的青年才俊,家里背景大得很,要不是对方家里催的急,也不会想出协议结婚这个法子。不然你爸爸公司这个烂摊子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对方约了周五晚上见面,我提前去学校接你。”说着又递过来一沓资料,“这些你都看看,好好准备一下,对方可不是一般人,别失了礼数。还有,衣服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挂在你房间。”
说完,座位便空了。
无情的灯光当头照下,将他整张脸掩埋在浓重的阴影中,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
关与澄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久久地望着眼前整理整齐的资料。一双漆黑的眸子空空地映出封皮上的白纸黑字,傅家发家史几个字正冷冰冰地躺在惨白的纸上。
良久,他伸出手捏起那沓资料,安静地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阳台的烟熄灭了,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回到房间,关与澄关上厚重的房门,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地绞痛。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资料在空中四散了一地,他惨白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周围温度极速下降,片刻便冷得刻骨。
他艰难地拉开门,冲进卫生间反手锁上门,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肥腻的油花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唔……”
冲过水,又控制不住地将胃里剩余不多的食物残存全部吐了出来。
关与澄抹掉眼角的生理性眼泪,惯性漱完口回到房间,忽然看见架子上挂着的那套崭新的西装,白色的,面料高级,吊牌上写着某个意大利高级男装品牌,价格更是昂贵的刺眼。
他面无表情地将西装塞进衣柜最里侧,才钻进黑暗深处,蜷缩着身体,静静等待这阵绞痛过去。房间里没开空调,脚趾已经冷得没有知觉。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
「澄澄,睡了吗?」
是陈方晋。
「还没,怎么了?」
很快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你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没来吃饭,老齐和路驰南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一阵风卷残云,我连下筷子的地儿都没有。说着要给你打包,打包个屁,还不够他们两张嘴霍霍的!」
关与澄轻轻牵了牵唇角,脚趾蜷了蜷。
「不用给我打包,我明天早上才回去。」
「我猜也是,你吃不了重口的,给你带了点心。」
接着,陈方晋发来一张照片,男生修长的手掌放着一只精致的点心盒子,这个牌子关与澄很熟,是他常去的那间甜品店。
关与澄不禁心里一暖,鸦黑色的眼睫轻垂,打下两个字:「谢谢。」
「客气!」
第二天一早,关与澄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带走了那沓资料,和那套昂贵的白色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