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婊子,臭着一张脸给谁看,啊?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挣钱不都是为了你,你个贱人。”宋简满身酒气,薅住何春暮的头发就往地上砸。
屋子是几十年前建的,顶上的灯泡瓦数低,昏黄的灯光阴沉沉地压下来,满屋都是瓷碗瓷盆的碎片。
何春暮头被死死按在地上,碎渣子扎进她的皮肤,和血混在一起,细细麻麻、铺天盖地的疼,她现在顾不上这些——
她看向左侧的小卧室,灯没看,露着一条小缝,什么都看不见。
何春暮拼命反抗,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安安,别出来。
在男人回来之前,安安被她推进小卧室:“安安,无论一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就算他喊你也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小宋子安趴在门缝上,那个被他称为爸爸的男人正抓着妈妈的头疯狂往地上砸,他喝了酒,妈妈脸上、胳膊上瞬间布满血污。
妈妈在往这边看,妈妈不让他出来,妈妈。
妈妈快被打死了——
何春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简一把薅起何春暮:“别装了,你他妈在那个王八蛋床上也这么装死吗?”
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了,何春暮再怎么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第二天不照样爬起来给那个小王八羔子做早饭送他上学?
他伸出巴掌,就要落到装死女人的脸上。
肚子却被人狠狠一推,力气不大,他喝了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根本站不稳,仰脸倒到地板上,扎了一手的碎玻璃。
宋子安还伸长着胳膊,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在抖。
宋简爬起来,一把抓住小鸡仔一样的宋子安,脸凑到他面前,满嘴的酒气:“好呀,婊子养大的狗崽子也会咬爹了。”
想都没想,宋简一巴掌砸在浑身抖得像筛子的宋子安脸上——
他左脸挂着的一块淤青还没消,右脸又挨了一巴掌,宋简力气大,一巴掌落下去直接把他的头打偏。
“小崽子,老子不教育教育你,你是不知道谁是爹了是吧。嗷——”宋简胳膊上挨了何春暮一口,痛得把宋子安丢出去,何春暮急忙用身体护住他:“安安,没事吧。”
“他没事,你要有事了。”身后的宋简冷笑道,“你他娘的臭婊子——”
昏黄的灯光、疯狂的宋简、碎了一地的酒瓶、死死不放手的怀抱、铺天盖地的血污、满室的血腥味、难闻的呕吐味、浓烈的酒味……
“啊——”桃子一声尖叫,张明意捂上耳朵,嫌弃地瞥她一眼:“至于吗?都是假的。”
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满脸血、脸色煞白的女鬼头,桃子眼睛手死死抓在朱宇胳膊上,给他皮肤上抓出极为明显的红印子。
何序被一声尖叫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九几年装修风格的小块天花板,窗帘死死拉着,只透过来零星一点的日光。
他手覆在眼上,额头密密麻麻一层的汗。
张明意扭头,微微皱眉:“怎么醒了?”
“没。”刚醒过来的人说起话呜呜囔囔的听不清楚。
“你看你,一个鬼片而已,把序哥都给吵醒了。”
今天下午张明意把一棒子人凑在一起,说是要给桃子壮胆看鬼片,他们都知道,桃子是假,何序才是真——
那个烂人,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道刚打开电影五分钟,核心人物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他们调低了声音,蹑手蹑脚怕给他吵醒。
桃子委屈巴巴:“还不是你挑这个鬼片太吓人了,不然我也不会叫出来,啊——”
又是一个鬼猝不及防地蹿出来,·桃子抓着朱宇的手猛地一紧,差点给他掐流血。
国产鬼片最喜欢这样,鬼片的气氛全靠音乐和措手不及的鬼的镜头撑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张明意完全不害怕,中间鬼影混乱看得他甚至打起哈欠,他凑过去:“序哥,你做噩梦了?”
何序坐起来,一额头密密匝匝的细汗全被乱发盖住,桃子朱宇闻声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算是吧。”
“什么噩梦?”张明意追问。
何序挑了下眉,屏幕上的主角团正困在鬼营造出来的环境里互相猜疑:“小时候的事,没什么,看电影吧。”
三个人很有眼色地齐齐扭过去,坐在他们后面的何序眯着眼睛,屋里一片昏暗,衬得他眼底晦暗不明。
后来呢?
何序皱着眉头回想,这段记忆太久远,远到像上个世纪,他不想去记,刻意去忘记,以至于回想起来头痛脑涨,心脏痛得厉害。
想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宋简照旧早早出门,去找他那帮狐朋狗友喝酒,何春暮脸上身上带着伤,触目惊心。
她抽出宋子安床下的行李箱,把他的东西全装了进去,自己只塞了两件衣服,把家里所有的存折现金全带上,牵上他的手,再也没回来。
宋子安改了名字,何春暮身上的伤已经淡了很多,脸上细密的小伤口几乎看不见了,她牵着小何序的手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正好是一个春日,暮色温柔。
何春暮伸手给他拽了拽有点皱的上衣,眉眼温柔:“以后你就叫何序了,新的开始,往后也没人再叫你宋子安了,你也没有小名安安了,知道吗?”
小何序穿着板板正正的衣服,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妈妈笑得很温柔,自从离开了那个充满酒气和血污的房子,妈妈再也没哭过了。
何序手搭在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
明明他们现在好不容易幸福了,为什么那个烂人不能随便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偏偏又找上他们?
昨天晚上他下楼,那个烂人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何春暮,见儿子下来,谄媚道:“安安长那么大了,你看这脸,多帅,有我年轻的时候风采。”
何序挑了下眉,眉尾有一道陈年伤疤,很淡,几乎看不出来,他走到何春暮身边,冷声道:“我们这不欢迎你,赶紧走,别影响我们的生活。”
宋简一愣,讪笑道:“好安安,你和妈妈都在这,爸爸能走哪去啊,以前是我不对,但我现在已经改了,你能不能给爸爸一次机会?”
何序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想走哪走哪,随便死那个犄角旮旯都可以。”
宋简脸上的笑彻底僵住,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眼前的男孩比他还要高,他如今又瘦又弱,真动起手来没有一点胜算。
再抬起眼又是满眼的谄媚。
宋简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嘴巴一刻都没停过,嗡嗡嗡的跟个讨人厌的蚊子似的。
“你能不能赶紧滚蛋,我现在要关门。”何春暮听烦了,拿着扫帚就要撵人。
宋简起身抢过扫帚,献殷勤道:“这种粗活让我来就行,你们娘俩坐那歇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