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班里一阵躁动。
槐云县虽然是北方城市,却很少下雪,一年到头也飘不上几片雪花。
讲台上的历史老师吴瑶人温温柔柔的,一点都凶不起来,只能无奈地用一旁的课本拍桌子:“同学们,咱们先把这题讲完,等下课你们再出去玩。”
一直到晚自习雪都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存了铺天盖地的气势。
雪天路滑,考虑到学生回家安全,学校广播宣布走读生下了第二节晚自习回家。
“明哥这就走啊?”张明意单肩背着书包从前门出去,坐在第一排的曾鹤艳羡不已。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张明意逗他。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走哇,”曾鹤哀嚎,“谁让咱是住校生呢,还得再坐五十分钟牢。”
朱宇走在张明意后面:“那你偷溜出去不就行了嘛,咱学校门口有卖假证的,你整个走读证不就完事了。”
“滚滚滚,”曾鹤笑骂,“站着说话不腰疼,上星期隔壁班拿个假证出去的刚被班主任逮到,抓到年级办公室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曾鹤从桌洞里掏出来一张卷子,慢悠悠地展开:“哥们写卷子呢,赶紧回家吧哥们。”
仨人出了教学楼,雪花纷纷扬扬,大片大片地落在他们身上,没有被人踩到的地方积雪有十几厘米。
槐云县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雪了,骑车是骑不了了,桃子伸手尝试接雪花:“咱们走回去吧,雪太大了。”
“但是明天就得早起半个小时来上学。”其他俩人皱眉看路灯下清晰的雪花,有点犹豫。
雪花落到手心就融化了,桃子重新把手揣兜里,早起三十分钟能要了他们的命,她的声音也变得犹豫不决起来:“虽然但是薇薇说雪会一直下到明天。”
“她怎么知道?”
“薇薇今天下午去办公室拿卷子的时候听老师说的。”桃子解释道。
槐云县的天气预报一向很准,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更多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走上出校门的路。
没再多想,朱宇跟着其他人汇入出校的人流,出了校门人流一下子分开,直到最后,安静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雪还是纷纷扬扬,落得安静又无法忽视。
这是和老街紧挨着的一条小路,年代久远,路灯不知道用了多久,投下一整片一整片的昏黄。
街上住的都是些老人,年轻人要么早早搬到新的小区,要么去沿海打工,没什么人在家,这条街也就和老人的作息一样,过早地陷入温暖的睡眠。
“桃子,你头上落了好多雪。”朱宇伸手给桃子拍掉。
帽子太大,桃子抓着帽檐抬头看他,笑道:“什么嘛,你不也是。”话音刚落就要抬手帮他打掉。
朱宇这半年像吃了激素似的疯长,桃子伸出手也只能拍落他肩膀处的雪:“你怎么突然长这么高?”
桃子皱眉,平常没感觉,现在抬起胳膊来才发觉形影不离的发小竟然像一棵树一样,又高又挺。
“不然呢,和咱桃子一样从初二开始就没长可不就完蛋了。”张明意伸手拍掉桃子没打掉的雪,散漫道,“这也不高啊,怎么就够不着呢。”
桃子弯腰抓了一团雪砸过去:“因为营养全长脑子了。”
张明意眼疾手快,一把抓过朱宇,那一团雪全都砸在朱宇的袄上,炸开一朵烟花。
朱宇脸上挂着笑,拍掉身上的雪:“吃得多呗,就长得高。”
桃子把手揣回兜里:“看看人家朱宇,再看看你。”
“呦呦呦,我可不能和人朱宇比,”张明意笑得贱兮兮,促狭道,“是吧,朱狗。”
“滚蛋。”朱宇笑骂。
三人继续往前走,桃子在中间,他们走在两侧,像一个巨大的对号。
雪纷纷扬扬,越来越大,在灯光下落得一片金黄温柔。
朱宇突然出声:“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今天的雪,好大呀。”朱宇声音不大,在安静地只能听得见雪落声的小路上,却最清晰。
朱宇微微侧头,左侧的桃子戴着帽子,帽子上又落满了雪。
“呦呦呦,怎么着,想和我共白头啊。”张明意扭头笑他。
桃子也侧头抬首看他,帽子太大,她昂的幅度很大,整张脸全部落在温柔的灯光里,一双眼睛像是琥珀,折射了白雪,亮晶晶的。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像是砸在耳膜上。
张明意的揶揄突然遥远而飘渺,全世界只剩下雪落的簌簌声和心跳。
“想跟你们共白头行了吧,”几乎是瞬时,朱宇把眼睛转到张明意促狭的笑脸上,恢复日常的嬉皮笑脸,“明意哥哥,你不会不愿意吧?”
“愿意愿意,怎么不愿意?”张明意笑得肩上的雪都抖落下来。
比她们低了快一头的桃子低下头,脚下的雪很白,前面的路上没有一个人。
他俩的笑声像是最急的雪,大片大片抖落。
她看见了。
他看向她的眼睛,像是落了雪又折了光的琥珀。
只一瞬。
可她看见了。
*
“快到了,明天记得早起半个小时,要不然又得迟到。”临近到家,桃子嘱咐一路嬉笑到家门口的俩人。
平常这个点老街就没什么人了,今天下大雪,平常会开到十点的几家店铺今天都早早落下卷帘门,只剩下她们三家的店还亮着灯等她们。
“记得,走了。”张明意摆手,准备分道扬镳。
“等等。”桃子突然叫住张明意,“何姨的店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