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把木盖盖上锅,告诉符桓之还需要在焖煮一个时辰,外头正好传来人声。
“萧掌门,神机府那闻求见。”
小院里站着的娇小少女,背上七星九石弓着实惹眼,不是当初曾一道上建木的那四小姐又是谁。
“那四小姐如何会寻到此处。”萧崇讶异道,既是在问那闻,也是要借那闻的口说出二人行踪暴露一事和自己无关。
至于符桓之信或是不信,萧崇只能在心里苦笑了。
那闻躬身一拜道,“我原本是上南海寻萧掌门,只是墨心告诉我掌门年节前便离开了山庄。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想着把府里的弟子尽数派出,大海捞针虽是个蠢办法,也是没有办法时候的办法了。刚巧云梦泽在神机府地界,有弟子见到和萧掌门身形相似之人,那闻便立刻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萧崇看向符桓之,符桓之抱臂微笑,“瞧我做甚,厨房炖着肉萧掌门可要自己看好了。”语毕,符桓之招呼缠在脚边的阿福一起到卧房去,把前院留给萧崇那闻二人。
待得萧崇端着饭菜扣响房门时,银盘早已爬上枝头,萧崇问,“为何不点灯?”
符桓之有一下没一下撸着阿福油光水滑的皮毛却并不作答。
等萧崇挑亮了灯芯,他才开口道,“怎么不留那四小姐一道用膳?”
“你若愿意,想必她还未走远,我现下去追也是来得及。”萧崇双手把竹箸递到符桓之面前,又夹了一块到阿福专用的小碟子中安抚故作沙哑叫声让人心软的小毛团子。
符桓之的眉毛愈挑愈高,萧崇跟顺阿福的毛一样,笑着把摆盘精细的东坡肉推到他面前,“我说笑的。”
这道菜是他指名要吃的,萧崇做的也用心,可现在他却味如嚼蜡。匆匆尝过,他抬眼看着萧崇。吹梅山庄掌门在烛火下愈发温润的眼也望着他,沉默半晌之后,萧崇叹了口气,他说,“你可还记得在建木之时与那闻顽笑提到过关于风寰皇帝和机关师的传说。”
“我以为那不过是春秋笔法掩去权力斗争下血流如注的真相,中州统治者们惯常用来装点冠冕的手段。”符桓之假笑道。
“去圆一个谎最好的手段不是信口胡诌。如藏一滴水,如藏一粒沙,在真相上搭建堆砌,真亦是假,假亦是真,经年累月诸口相传后,还有谁能分清。”萧崇娓娓道来,“就像究竟是风寰皇帝危在旦夕剖下姜泠兰异于常人能救命的心脏,以姜泠兰的命换自己的命,又或者是姜泠兰心甘情愿为风寰皇帝而死。除却他们二人,谁也无法得知真相。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
符桓之正襟危坐,“哦?”
“出自姜泠兰之手最后一件绝世珍品,确实是一颗机械心脏,名曰玲珑心。当年风寰皇帝倾私库命姜泠兰亲传大弟子那伊珠在白羽森林建了一座帝陵,此物便随一应稀世珍宝一同随葬其中,只是中途发生意外,玲珑心被盗走,至此销声匿迹四百年有余。而玲珑心可在人将死之际,神魂未散之时,保替换之人行止如常的传闻也便在世间传了四百余年。”萧崇话锋一转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神机府历来放任此流言,恐也抱有一定私心。可如今玲珑心骤然出世,辜长屏以此练就傀儡之术至天地变色,风波从寂灭之地直逼中州,神机府首当其冲,非一派之力可以平息。”
符桓之念着这个似有耳闻的名字,“辜、长、屏?”
“她师从天音,是漠长史的同门师妹,也曾被天音峰寄予厚望,视为同辈中佼佼者。当年师酉之乱后她不知所踪,没曾想如今她携神器归来,为印证傀儡之术在数个时辰内屠尽榕城无辜百姓,坠入邪魔外道,终是令人唏嘘不已。”萧崇答道,“那闻说,因为辜长屏手下最强傀儡并不能如传说一般全然语笑音容与生人无二,是以她向神机府发出血书拜帖,七日之后将登门请教。”
“萧掌门怕是忘了,此刻坐在你面前的,才是这六合之中最大的邪魔外道。”符桓之嘲讽地指着自己,不过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又道,“神机府牵涉风氏王朝,中州名门恐避之不及。萧掌门却愿意趟这一趟浑水,你是承了那闻的情,还是有把柄在她手上。”
“如果我说,是因为当初盗走玲珑心之人,乃吹梅山庄的开派祖师呢?”
符桓之凝视着萧崇眼里自己在跳动的烛火中的倒影,略微真情实意地勾起了嘴角,他想,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