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宁感受到苏绾墨轻微动弹了。
“这里没有别人了。”
没有得到回应,许然宁松手,她双眼扫过桌面,绕到电脑前,界面上是一个暂停的视频,她点击重播。
是一男一女在吵架,污言秽语让她沉眸,然后战势因为一巴掌突然升级,暴力中苏绾墨突然闯入镜头,用更直接的暴力让事件一发不可收拾,男人的手掐上了苏绾墨的脖子。
许然宁停下视频,回到苏绾墨身旁,想撩开她的头发,触碰到她的发丝时苏绾墨剧烈地颤抖,拼命躲闪着,从座椅上摔下去,许然宁想抓住她的手落空。
苏绾墨跌坐在地上,狼狈地咬着下唇,暴露出环绕脖颈的紫红色可怖淤青。
许然宁眼角挛动,放慢动作,半蹲在她面前。
“苏绾墨,是我,许然宁。”
苏绾墨颤抖的睫毛有了抬起的趋势,许然宁不语,静静等待。
苏绾墨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夜晚,她有一台旧录像机,花了很久才攒下钱淘的二手,一支笔,好写不断墨速干,便宜好用,一沓厚本子,一个丢在路边也没人会捡的帆布包,那是她梦想的载体,老师说,想做一个好记者,有这些就够了,她靠着一腔热血帮助一位无依无靠被继父性侵的中学女孩,曝光禽兽的劣迹,寻求律师的帮助,有很多社会人士都在关注,一切都是那么有希望,她相信她做的所有都是有意义的,直到她亲眼看见女孩从十五楼一跃而下,而那个禽兽只是判刑五年。那晚,梦想连同包一起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熄灭的火源,只留下了两个燃烬的空洞。
许然宁看不懂,但是她知道苏绾墨此刻很痛苦,她冷静地思考,苏绾墨既然选择告知了她而不是别人,说明她大概不想让李楠楠来。
许然宁伸手扶住苏绾墨的手臂,这次没有被躲开,她稍稍用力把她扶起来,一步一步带回车上。
公寓内,许然宁站在落地窗前。
“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视频和言论,我不想在网上看见。”
“明白。”电话那头的男人言辞严肃。
“那个男的如果要讨什么赔偿,你知道怎么做吧。”
“明白,我不会让这种事烦恼您的。”
“嗯。至于他的腿,跟医院那边打声招呼,一定要慢慢医治。”许然宁把四个字咬得闷重。
“明白。”
“就这样,我希望这件事了无痕迹。”
“我立刻去办。”
宋家从古到今,从士族到门阀,一代又一代,如今早已换了面貌根正苗红,但是宗族规矩依旧,门生遍布各界。也许这么多年来有的是后起之秀,所谓豪门,但只有宋裴两家能被称为世家,翻手便可变幻风云,震动全国。
打点好一切,许然宁抬头看向苏绾墨。
整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这个人一直维持抱着膝盖的姿势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打开医生留下的药,许然宁坐到苏绾墨身旁,触碰她的发丝,确定她没有反抗的迹象,轻轻撩开她的头发,露出脖子上的伤痕,抹上药膏。
她观察着苏绾墨,可对方始终没有一点反应,空壳似的。
“苏绾墨,你饿吗?”
没有回应,仿佛在同一具空壳对话。
习惯运筹帷幄太久,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许然宁罕见地焦虑。
她深呼吸,坐回桌边,静静看着苏绾墨。
面前的人和视频里的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许然宁回想起来也很难相信苏绾墨会做出那么暴力的事情。
许然宁想到自己,人压抑太久,爆发起来会更猛烈,指骨摩擦着桌面,她深深望着苏绾墨。
我们会是同类吗?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黑尽,灯亮起了很久,许然宁伏案处理着工作,肩颈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已经僵硬,她动一下酸胀感便发散,她叹口气,看一眼苏绾墨,没想到和对方对上眼神。
“我饿了。”
许然宁擦干净手坐下,苏绾墨正捧着碗低头吃饭,她不说话,也不问什么,任她先喂饱肚子。
空气很安静,碗轻放的声音清晰,许然宁从手机上分出眼神。
“吃饱了?”
苏绾墨点头。
许然宁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倒一杯水放在苏绾墨手边。
苏绾墨打开手掌摸上玻璃杯,温热的。她的目光落在许然宁身上,对方只是看着手机,像是在处理事务,两人的氛围普通得像是一个无需做实验的空闲时间。
“你今晚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家?”许然宁平淡地问。
“回家。”
许然宁点头,“我送你。”
两人一路无言。
抵达目的地,苏绾墨下车,许然宁也跟着她一起下车,送她进了单元门口。
“许总你回去吧。”
许然宁倾身把药膏放进她的包里。
“记得擦药。”
苏绾墨点点头,勉强地扯出个微笑,快速背过身上楼了。
许然宁退出来,抬头,四楼亮起灯光。
迈巴赫缓缓离开。
扑倒在床上的苏绾墨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