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亦碰撒了茶杯,筷子也掉了。
“媛媛,”许然宁开口,“帮我找服务生要副新的餐具可以吗?”
小姑娘点点头就去了。
包厢内安静了下来。
“李市长,吃饭也好钓鱼也罢,我若是有空肯定不会驳了你的面子,可孩子读书是大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既然许总都直说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个人无所谓,人到中年挣到这个位置我也不敢奢求别的,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止在文书上,”李市长抚桌,“首都最好的舞蹈学院,那是多少人挤破头皮都想进去的,而年年那些名额临了公布都是改了又改,让人捉摸不透。”
“学校创建时间早,底蕴深厚,择优录取的过程复杂些也是正常的。”许然宁抿一口茶。
“当然,我非常相信学校一定有自己的录取原则,毕竟当年宋老先生鼎力扶持中国艺术文化事业发展,为学校的创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陈年旧事,李市长还记得。”
“不是我记得,是这利国利民的好事,自然百世流芳。”
“外爷他一向心系于此,如果知道有人记得他做过的善事,一定很欣慰。”
许然宁说罢,翻开合同,李市长表情也轻松了些。
饭后,李市长送许然宁到车旁,两人低声交谈,只见李市长掏出手机,记下了一个电话号码,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鞠躬颔首送别了黑色宾利。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没记错的话她还是个单亲妈妈。”董亦翻阅着合同,里面涉及到H市政府对安凡新增的税收减免,财政补贴,扶持金等等,都是实打实的大力优惠政策。
“为子女铺路,无可厚非。除了我,她找别人没用,外爷也不是她能见的。”许然宁揉揉太阳穴,她饭没吃几口,想这些事反倒是想得头疼。
“哟,您瞧。”
许然宁偏过头,董亦从合同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把卡里的钱用我的名义转给那位王老师吧,就说是李市长替小孩提前交的一笔学费。”
“明白。明天您还要去做讲演,是不是马上回公寓休息?”
“H市的江景还不错,我来这么久也没去游过。去看看吧。”
到码头,被包下的船已经在停靠点静待。
许然宁走上甲板,江风吹散闷热,划开水浪的声音哗哗,目光所及之处是华灯璀璨的城市夜景,风拂过面颊,带走热度也带走复杂的思绪,给予她片刻的真正宁静,没有工作,不用思考,只是放空,用五感体会自己如何存在于这个大世界的一角。
这样的感觉太奢侈,她已经不记得上次放空自己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是晕碳的那次,看着苏绾墨静静睡在沙发边,自己注视着她的那一分钟里,有种别样的宁静。
守着自己睡觉这种事,连宋晓珑都不曾做过。
许然宁的目光流连于两岸,眼里映出光。
即便她再怎么不愿意正视苏绾墨无目的的靠近,也无法否认从她吃到那份梦龙卷的瞬间起,苏绾墨的特殊性就已经无法改变。
她的食欲本能在被苏绾墨吸引,麻木的心脏甚至产生了一种名为期待的感情。
童年时因为是意外怀孕得到的孩子而被宋晓珑放任不管,味觉的残缺被故意定性为挑食,姐姐死后被迫成为培养对象,连带着姐姐的那份一起承担,没有许然宁,没有宋梦蝶,从来只有宋家继承人这个身份,至于它之下是白骨还是活人,没人在乎。
许然宁曾经也想过像姐姐那样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宋晓珑有了前车之鉴从一开始就让人24小时监视着她,她连自杀的私人空间都没有。如果说她10岁那年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自杀,那么当她逐渐长大,拉小提琴的十指从流血到长茧,她才发现自己就是姐姐留下的最好的遗书。
宋晓珑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女儿。
许然宁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紧捏着栏杆,青筋浮起,她倏地松开,不愿这样失态。
白天极少的饮食让她有些低血糖,她趔趄后退两步,靠到长椅上坐稳。
“许总!您还好吗?”董亦端着果汁快步过来。
许然宁伸手拿住杯子,喝了一大口。
恶心但是糖分十足。
“我让船长加速,您该回去休息了。”
许然宁饮尽了果汁,点头。
H市一夜大雨,鸟鸣声中,碧空如洗,太阳如出油的咸蛋黄,金黄带点初生的红,不算刺眼,迎着阳光苏绾墨出门上班,早上的空气不算燥热,只是她出门前吃了碗热馄饨,有些发汗,风吹过还算凉快。
踩点赶上公交车,车上刚好还有一个位置,苏绾墨想快步抢占,发现同上车的还有一位孕妇,便放慢了脚步,落到了她身后,把她和后面的乘客隔开,见孕妇落座,她安心地选了靠窗的角落站着,戴上蓝牙耳机,选了一首最适合早晨的歌:Every Summertime,愉悦地驰向公司。
连电梯门打开时,她脸上都是面带微笑的。
“许总早,董助理早。”
“小墨早。”
许然宁只是颔首。
苏绾墨早没有第一次见面那么害怕许然宁了,大大方方站在她旁边,香皂味没有因此变浓,仍然清淡。
“许总您吃了吗?”苏绾墨扬起脑袋。
“嗯。”
“我也吃啦。”
许然宁透过电梯门的镜面看着她,苏绾墨今天穿的是黑色小猫图案的T恤配牛仔A字裙,小猫在尖叫,被黄色的线条围住,简单又可爱。许然宁的视线转移到苏绾墨的脸上,这人的脸可爱圆润,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苹果肌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