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雨总是下得缠绵。
温元撑着黑伞,踩着青石板路往山上走。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在山谷间回荡,又很快消散在雨幕中。
温元停在外婆坟前,仔细清理了坟头杂草,又将带来的贡品摆好。
他把亲手折叠的纸元宝放进火盆点燃,青色的烟消散在雨雾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熏味。
“外婆,我回来了。”
在细雨碰触伞面的沙沙声音中,温元的声音格外明亮。
“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一年过得挺不错,吃得饱睡得暖,工资又提了一档,你呢?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夹杂着泥土和青草味道的轻柔山风。
温元轻笑:“这两年也不来梦里找我,我都想你了。”
跟外婆说起来就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起身,对着外婆的坟挥挥手:“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祭拜后温元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山下走。
近几年他们村发展了旅游经济,远远就能看到那个据说投资了四个亿的度假村。
温元在村里逛了一圈,童年记忆里的小卖部如今已经扩大规模,平地盖了三层楼,商品也应有尽有。
他零星买了一些家居用品往回走。
老屋就在山脚下的渔村里,灰白的墙面在雨中显得格外干净,爬藤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崭新的瓦片。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潮湿的霉味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木料清香。
跟他早上刚来时相比,屋内焕然一新。
漏雨的屋顶已经修补完好,受潮的墙面也重新粉刷过。
“我刚刚还想上山找你呢,过来吃青团。”
隔壁王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青团:“快趁热吃,看看有没有你外婆一半的手艺。”
温元接过青团咬了一口,熟悉的艾草清香在口中弥漫。
他竖起大拇指:“好吃,跟我外婆做的一个味道!”
王婶儿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点,家里还有很多,我和你李叔吃不完。”
“谢谢婶婶,”温元咽下口中的青团,“对了,你等我给你转账,修缮房子辛苦你和李叔了。”
说着他拿手机,被王婶儿按下去,嗔怪道:“去年你给钱都还有剩呢,怎么好意思再收你的钱?”
温元一脸认真:“不是麻烦你们帮忙照看屋子了吗?要给的。”
王婶儿佯装生气:“你这孩子,再这么客气我可生气了,你们年轻人在外面工作赚钱也不容易,攒着以后娶媳妇。”
这质朴醇厚的面庞,在被生活捶打过的温元这里倍感珍惜。
他回屋拿了两个礼盒,王婶儿推辞一番还是被他强塞到手里,他说:“这本来就是给你和李叔买的,路途遥远我也不好再拎回去。”
“那我就收了,”想起什么,王婶儿有叮嘱:“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风,睡觉之前关紧门窗啊。”
温元忙应道:“好,我送你回去。”
王婶儿摆手:“哪里用你送,快回屋吧。”
温元还是打伞把王婶儿送出了家门。
他家租屋靠近海边,走出大门就能遥望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会儿隔着缥缈的雨雾,能看到海面上漂泊的白色巨物,他忍不住问:“那是船吗?怎么这个天气还出海?”
王婶儿:“嗐,那是游艇,说是度假村来了一个大老板,前天就出海了,一直还那边飘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温元没再留意,送完王婶儿回来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是二楼的阁楼,上了楼梯左手边房门打开,房间里盖着防尘布。
海边的空气干净湿润,屋子里倒也没有多少灰尘,他把防尘布揭开,拧了一块湿毛巾上上下下擦了一遍。
又从衣柜里拿出密封的床褥,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
收拾完这一通天已经暗了,他洗了一个热水澡,下楼拿上青团,一边吃着一边出了门。
坐在门口的屋檐下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胸都开阔了。
清风裹挟着细雨轻拂面庞,瞬间把他带入到了儿时跟外婆的记忆里。
夜幕彻底降临,在细雨弥漫的水墨色天空笼罩下,海面像是一块黑色绸缎,被一双无形的手掀起层层波澜。
海中央那艘游艇成了海面唯一一处光源。
挂在大门口在木牌被风卷起碰撞出木头撞击墙面的声音。
风大了。
温元拢了拢身上的睡衣,起身打算回屋,关上大门时发现那游艇的不对劲。
之间闪烁的光源在渐渐变淡,好像距离岸边越来越远?
又是一阵海浪袭来,撞到礁石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温元眼睁睁看着海面如萤火的光亮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