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明暗轮换的光线转到亮时,像调到了最高档的巨大白炽灯,挂在天上,闪得人张不开眼。
在附近唯一的阴影下,陈令藻立在台阶上朝越睢挥手。
越睢快步跑近后,才意识到,陈令藻好像没有喊他的名字,嘴唇都没动。
越睢自然接过陈令藻的背包,拉住他的手,往停小电驴的地方走,疑惑看看四周,“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叫我了。”
“幻听吗?”
“……”
没听到陈令藻的声音,越睢后知后觉低头。
对上他的目光,陈令藻尴尬一笑,蹙眉,嘴型夸张而声音小小,“喊,喊劈叉了。”
嗓音沙哑而尖锐。
越睢心疼又好笑。
一颗心好像泡在了葡萄水里,又甜又酸。
“喊我喊得吗?”
拂开陈令藻被风吹散的额发,他心疼摸摸陈令藻小巧的喉结。
陈令藻被他碰得脖子痒痒的,喉结上下滚动,虚声笑,往旁边躲开越睢的触碰。
他捂住自己的脖子,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越睢指腹的触感,清清嗓子,缓了缓,轻声,“没注意,不小心喝了口风。”
这次声音好多了,但比起之前的清越,仍多了分粗粝。
越睢:“去医务室看看,拿点金嗓子也行。”
陈令藻点头。
两人走到小电驴旁边,陈令藻把锁打开,劈头盖脸被越睢戴上安全帽。
因为他的小电驴几乎不出校园,所以安全帽几乎只是个摆设,陈令藻疑惑抬头。
越睢挡在他面前,握住车把,神情严肃得和上战场似的,把他赶到后座:“我车技不好,你担待点。”
“把头盔戴好了,翻车能护着点脑袋。”
陈令藻眯眼笑,“我骑也没事。”
越睢:“再喝一口冷风?”
陈令藻说快了,轻咳两声:“一个坑里我不跌两次。”
“祖宗,”越睢一把抱起“祖宗”,把他双腿分开,放到车后座,点头,“坐好了。”
越睢把陈令藻的画板之类的东西都放到两腿间,握好车把,手微紧,车轮缓缓转动。
小电驴稳稳起步,只比步行快一点。
陈令藻和旁边步行的同学对上眼,面面相觑,默契侧脸。
陈令藻闭眼,用手捂脸。
脖子上的红蔓延到颊侧。
……越睢也是关心他,尴尬一点,那就尴尬一点吧。
直男,可以理解。
*
医务室检查完,陈令藻嗓子没任何问题,药也不用吃,医务室老师给出的建议是多喝热水。
老师感叹着“脆皮学生”,把两尊大佛送出门。
陈令藻的声音依旧沙哑,过了这么会儿,又喝了些水,浸润出几分绵意。
“没问题了,可以去吃饭了吗?好饿。”
越睢看他一眼,带着人往一边走:“等一下。”
这下怎么换成越睢嗓子哑了?
陈令藻惊奇,没注意两人走的方向。
医务室在Y大校内湖泊的边上,经过的学生不多,但有一坐临水的小亭子,是Y大校内和后山、小树林、操场并称的著名情侣圣地。
越睢带着人走进亭子。
他刚才又看到郭立宇了。
竟然跟着他过来,真是诡计多端,还不死心。
陈令藻没事,又刚好是一个合适的地点,越睢计上心来。
应该让那些男同自觉远离的。
望着并不算澄澈,飘着些许藻类的湖面,越睢突然道:“藻藻,我们演下戏吧。”
陈令藻一顿,应下。
面对着陈令藻,越睢向前一步,把头抵在他的额角。
目光所及皆是他。
正如他和陈令藻睡一张床时他能看到的一样,长长的睫毛,柔软的嘴唇——他曾经碰到过,非常软。
但这次有些不同,他是光明正大看的。
陈令藻有些不自然。越睢的灼灼目光让他心底升起一点疑惑:
演戏要这么真吗?
陈令藻余光瞥过埋头经过的人,一顿,眼底涌现些许无奈,也明白了越睢想干什么。
让郭同学在他们宿舍宣传一下吗?一传多那种。
可是,通过之前的一点接触,郭同学好像不是会八卦的性格。
越睢眼神越来越迷离,凑得越来越近,瞳孔中只剩下陈令藻淡色的双唇。
越睢突然顿住,脸侧有温润的触感。
陈令藻左手捧着他的脸,力道轻轻,却不容质疑地制止他的动作,掐灭他的欲望。
陈令藻轻叹一口气,斜眸:“可以了,人都走了。再演就过了。”
越睢噢一声,稍微拉开距离,侵略性的视线也收回,愣在原地。直到陈令藻叫他,他才跟上。
“越睢,你是想让学校里所有我们认识的同学,帮我们‘宣传’吗?”
陈令藻声音哑哑的,听起来像是ASMR中用羽毛棒搔过耳朵,挠得人耳朵发痒。
越睢面容冷静,揉揉耳朵,下意识反问:“什么?”
陈令藻双目透亮,像两颗泛着光的乌黑琉璃珠子,闪着看透一切的自信光芒:
“不用瞒我了,我都看到郭同学了。”
“……”
越睢一哽。
他立刻冷静分析:陈令藻一直跟他在一起,也没有看手机,郭立宇不可能有时间告诉陈令藻那件事。
他敏锐察觉到,陈令藻想说的,跟他想的,应该不是同一个意思。
但是他可耻地不想说明白。
他瞒着陈令藻做那件事确实是有些不地道,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做了。
越睢斟酌片刻:“是……吧。”
他也是为了不让陈令藻被郭立宇为难,所以不说,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越睢沉默。
陈令藻:“但是我感觉应该没有用吧。他有我的微信,我也没有屏蔽他,所以他应该能看到那条朋友圈。”
“如果他会跟别人说的话,应该早就说了。”
“……看到一个算一个吧。”
越睢目光游移,抿唇,看向远方的天空。
郭立宇确实看到了,不过看到的是他的朋友圈就是了。
“一个一个积累,早晚能让那些人都知道,就不会来打扰你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沉默下来。
越睢的心是好的,但是他的方法……好像有点问题。
陈令藻看越睢心事重重的样子叹了口气。
刚才越睢的状态太奇怪了。离那么近,他怀疑,如果他没有拦的话,越睢会真的亲上来也说不定。
果然是受了“假男友”头衔的影响吧。让一个恐同直男真亲到同性的话,会很恶心吧?
陈令藻神飞天外,他是不是应该带个口罩?
微风拂过水面,又亲吻陈令藻的脸颊,凉凉的,他打了个寒颤。
这种表演方法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出现问题。
造成的影响也大。
……看来他平时注意些比较好,循循善诱,用事实说服越睢放弃“假男友计划”。
他要先做什么呢?陈令藻微微垂着头,想。
嘬。
一触即分。
陈令藻:“……”
陈令藻:“?”
陈令藻手指按住脸颊,目光缓缓移向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手忙脚乱,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就是不看他。
“我看这不人又多了吗,亲一下演演。”
越睢握紧他的手,义正言辞:“咱们这么好的兄弟,亲脸而已又不是亲嘴——你不用担心,我恐同。”
经由上次的经验,越睢自觉力道很轻,绝对不会把陈令藻的脸蛋嘬红,事实也确实如此。
陈令藻:“……我懂,你是为了下辈子投胎成蚊子演练呢。”
越睢:“?”
越睢蛮横无理:“变成蚊子我也只吸你一个。”
陈令藻惊恐望着他。
看吧,一个“假男友”名头,都把好好的直男逼得亲同性了。
虽然越睢表现得不在意,但是他为这个“战术”牺牲得太多了。
虽然才刚开始,陈令藻就已经想打断了。
两人各怀心思,骑上小电驴,往宿舍走。
到宿舍时,房间内传来嘈杂的声音。
陈令藻恍惚一瞬,总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昨天是不是也是这样?
推开门,陈令藻刚和邹友对上眼,就被对方匆忙又热情地迎上来,爆了个大消息:
“藻哥,越哥,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学校有人被退学了!”
越睢破天荒问:“谁啊?”
胡亦阳:“咱们系的一个学长。”
邹友:“呸,那种人……说是学长我都觉得恶心。”
越睢东西还没放下,颇有兴致耐心问:“所以是谁?”
胡亦阳侧目。越睢平时都不关注八卦,只关注小藻的,竟然对这件事感兴趣?
“谷易柏,”邹友说得嘴里快要喷出火来,“学校公告说,他涉及窃取公司机密、偷税漏税、□□、骗婚等。”
邹友讽刺:“哈,简直五毒俱全!”
话一出口,陈令藻诧异看向他。
“谷易柏?”
“是啊,他被工作的公司告了,直接上着课被带走了,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邹友补充。
陈令藻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今天路上学生不算多。
他上了一天课,才得到消息。
胡亦阳想起来:“小藻,他是不是你们社团的社长来着?”
另外两人也看向陈令藻。
陈令藻哑然:“如果是你们系的那个……应该没错。”
邹友担忧:“你们社团不会被取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