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谢拂桐略微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就已下意识发问。
仙子好脾气地解释:“你房中的那位,姓齐名虞音的,就是天命指给你的同伴,你们在上个幻境已经认识了……咦?不对,她在上一个幻境和你认识的身份不叫这个,让我看看……嗯……她叫……”
仙子正施着法,忽然看到谢拂桐似乎已经化为风中的一尊石像,声音里就不禁带上点儿疑惑:“……道友、道友?这位道友,你怎么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土屋里,旧炕上,齐虞音很慌,齐虞音现在非常慌。
拦着不让她投胎就拦吧,要她入幻境做任务她就做吧,一进这个新幻境就落得一身伤就伤吧,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稍一清醒,就发现自己正拽着别人的手腕喊卿卿!??!!!
齐虞音在意识到这点时差点当场再晕过去。
嗯,事情是这样的,她清醒前确实在做梦但是众所周知人们常常会在梦醒后就忘掉梦的内容所以这具身体是在她完全无意识的时候发出的动作和声音并且偏偏让她在一刻醒来——!!
当时看着眼前的画面,齐虞音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彻底懵了。
非常短的一瞬间,她察觉到身前之人似乎要转过身来看她,来不及思考对策,只能慌不择路闭上双眼,面上装出几分被魇住的样子。
她尴尬得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升温了,但只能强作镇定。
好容易挨到对方离开,连忙用手给自己扇风,犹解不了热,只好坐起来,神游天外,用疯狂刷屏的内心活动转移自己的注意,避免自己被尴尬蒸熟。
但谢拂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只被蒸到五分熟的齐虞音。
嗯?
谢拂桐:“你醒了?有什么需要的吗?”
齐虞音抬头,匆匆看到一眼清秀白净的书生面庞,脑子里仍然是一团浆糊,但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齐虞音一边神游太虚一边挂上营业式的微笑:“哈哈哈哈哈不用不用我现在感觉好极了,感谢你的救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日我必定……”
谢拂桐看着对方飘忽的眼神和躲闪的神色持续疑惑。
她友善地插话:“还不知道这位姑娘该如何称呼?”
齐虞音:“哈哈哈免贵姓秦名山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谢拂桐了然地点点头:“喔,秦山月,好名字,不知我可否唤你表字虞音?”
齐虞音:“不用不用哈哈哈这么客气干什么叫我阿月就好了……”
——等等?!她刚刚说了什么?
齐虞音猛地抬头,七魂六魄终于回笼。
谢拂桐似笑非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齐、虞、音?”
她用眼神示意四周:“喏,这是你要的可以养德的茅草屋,可还满意?”
齐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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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拂桐转述仙子的解释后,齐虞音终于镇静下来,并且迅速接受了事情的发展。
齐虞音思考。齐虞音顿悟。齐虞音拍案而起。
“好嘛,我把真名都告诉你了,你还要存心捉弄我!……”
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暴露就要折返招惹目击者,一时兴起就随随便便把真名告诉幻境中人,谢拂桐拒绝对此人的抗议给予回应。
两人交换了一下已知的幻境信息,想合计出目前的局势,发现线索还是少得可怜。
先帝少有才思,柔仁恤民,不幸天不假年,未元服而崩。
帝少而无嗣,如今的官家以宗室之位入承大统,只是即位之初还称得上一句恭谨勤政,近两年却迷上了道教,愈发纵情肆意、耽溺逸乐,朝堂以至于民间皆多有不满之声。
谢拂桐凝眉不语,齐虞音却笑道:“在想什么?守个边城而已,又不是叫我们把西凉蛮子给灭了,知道这些也够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谢拂桐:“君王沉迷这些东西,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天生妖孽,国将不国。梁武好释,白首遭戮,唐周尚佛,废朝乱纲……”
齐虞音继续笑:“喔,原来是在骂朝堂上的人,那我就不管了。”
谢拂桐看她一眼,不紧不慢掏出一沓粗纸小纸片:“以及,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靠什么过活?救命之恩就不用报了,医药费,五百三十二文,凭证在此,烦请结清。”
齐虞音:“……啊,我们还是来聊聊完成任务的事吧!”
非常明显的顾左右而言她,但谢拂桐颔首表示许可:“好,你说。”
齐虞音没有被噎回来,略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就真的认认真真组织起语言来:“嗯……西凉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地狭民寡,但屡战之余,犹能驱众如云以抗外。
“这正是因为党项人即使建国称制,立三省六部、设左右厢军,但骨子里还是那套蛮子的旧俗,有部族聚落,又有贵族奴仆,贵酋驱奴如使牛马,部曲隶民生杀予夺皆系于酋首,但凭酋长号令,朝集而暮发。”
她讲着兵事,神色不自觉地端正起来:“有戎狄旧俗,又合汉家规制,于是党项人兵锋聚散如迅雷,部族应征若燎原火。
“一檄传则举帐控弦,三通鼓则穹庐皆甲,酋首叱咤则百帐连营,动员发兵能力尤其惊人,动辄拉出二三十万的大军,弄得烟尘滚滚,人心惶惶——”
齐虞音故意拉长尾音,停顿片刻。
谢拂桐:“——但是先不说这当中有多少水分,但其中那些强行动员的部落奴隶,战力就没什么指望?”
齐虞音略感受挫,捡回话头:“……是,西凉战法明确,在动员大量炮灰壮大声势、消耗敌军的同时,再以铁鹞子等少数精锐部队决定最后的胜利。
“动不动搞得烟尘滚滚的大军,大部分只是摆设,再把奴隶当牲口用,也能被这么多兵员的吃饭问题耗到崩溃。”
齐虞音盖棺定论:“总之,这仗好打,这任务好做,谢家……梅家姐姐莫要太担心啦。”
谢拂桐沉吟片刻:“……很好。”
齐虞音眨眨眼:“还有呢?”
谢拂桐:“还有?刚吃了药,你该好好休息了。”谢拂桐说完这句便转身就走。
交谈莫名其妙被结尾,弄得齐虞音满头雾水,下意识伸手留人,她猛地一抓,居然又拽住一截手腕,还没想到什么亲卿爱卿之流,脸先热了起来,被燎着般立刻撤回了手。
青涩的棱角,重伤在床的苍白。
谢拂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还没说什么,语气先带了两分无奈:“那我们现在能干什么呢?”
齐虞音没反应过来:……?
谢拂桐:“好好养伤,张大姐说今年年景好,如果接下来没有连日阴雨,不出一旬就可以开镰收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