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腰。
她的背。
都好痛。可是她不敢说,生怕军医要帮她看身上的伤口,楚越对上白起担忧的视线,为难摇了摇头,“没事,一点皮外伤。”
“没事就好。”白起也看出来她的为难,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楚越伸出被荆棘刮得鲜血淋漓的手掌,和手臂上道道青紫,“手疼。”
这是真的疼,几根刺还扎进手里了。
头痛医手,背痛医手,腿痛也医手。
好一个对症下药。
大军继续往上,最终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安营扎寨,营帐搭起,魏冉与孟守安顿士卒,让白起留下来照顾楚越。
手上只是些皮外伤,清洗干净,挑出小刺,包扎起来,便没什么大碍。
楚越望着蹲在她面前,为她清洗伤口的白起,不知怎么想起自己杀了人之后,那沾满血却又在睡了一觉之后,变得干干净净的手。
头上的伤口是他包扎的话,手应该也是他擦干净的吧。
白起那时,也是像现在一样,帮她擦去手上血迹吗?
楚越正盯着白起出神,白起忽然抬头,两人视线相撞,楚越愣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白起见状,眼中浮起丝诧异。
“你手上有几根刺,我帮你挑出来,有点痛,忍着点。”
魏冉的缝衣针又派上了用场,白起在火上烤了烤,开始挑刺,掌心传来刺痛,楚越五指本能收缩,但白起早预料到,捏住了她四指。
他拽着楚越,聚精会神盯着她掌中伤口,帐外雨滴拍打帐篷,白起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手又稳又准。
手上的伤口处理好,白起又问,“你还有哪儿受伤没?”
身上依旧很痛,楚越摇了摇头,心想身上这点伤应该没事的,要是有事,她这会儿早倒下了。
没倒下,就是没事。——来自名医楚大夫的诊断。
伤兵是受到优待的,于是楚越坐上了车。
但马车才走了几里地,楚越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颠。
太颠了。
颠得她全身的伤都隐隐作痛。
没有减震的破车,谁爱坐谁坐。
诙追了上来,一改从前无赖,对一瘸一拐、身残志坚的楚越道:“走得了吗?走不了我背你?”
“不不不。”楚越连连摆手,“我是大秦的锐士,区区小伤。”
“好吧。不过,你不要逞强,大秦锐士。”诙像个人了,楚越诧异看了他一眼,心想猿猴进化成人类的速度这么快吗?
他陪着楚越走了一段路,走到一半,诙忽然问道:
“你到底叫什么?立春,还是楚越?将军、都尉都帮你说话,还有魏冉和白起,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显然那天晚上,诙听到了白起叫她的真名。
楚越侧首,认真看了诙一眼,“怎么,打算提着谢礼,去我家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吗?”
“那倒不是。”
“那你打听我干嘛!你又不去我家,我家是哪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诙想了想,“你是君子,肯定不会和我这个小人计较的,对吧。”
战国时的君子,更多指向身份,国君之子,贵族之后,兼指道德,发生这么多事,只要不瞎,都知道她惹不起。
楚越一时笑了,“你把我捧得这么高,是想摔死我吗?我和你计较什么?难不成还还追着你,要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
诙也笑了,看向楚越,“报恩是要报的,还请兄弟赐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报答。”
“再说吧。”
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大秦锐士’咬牙,拄着她的拐,一步一步往咸阳方向而去,脸上的擦伤红肿,沾了汗水,火辣辣的疼,手臂擦伤摩擦粗布衣料,针扎一般。
可比起手,腿更不给力。
腿是真的磕着了。
她以后不会变成瘸子吧?!早知道不救那个猿猴了。
‘锐士’在心中默念,“她可以的。”
走了两天,‘锐士’绝望坐在地上。
咸阳,怎么这么远?
一只手落到她面前,楚越抬头,是白起,“离咸阳还很远,我背你吧。”
楚越有些犹豫。
白起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先是偷东西,再是练自己,可她出来,不是给人制造麻烦的。
魏冉从白起背后走出,蹙眉道:“哎呀,是...兄...兄弟,就别这么唧唧歪歪了,不把你完整带回咸阳,我交不了差。”
他长叹口气。
上有都尉,再往上有将军、王后,就连姐姐芈夫人,也在信中叮嘱,让他务必关照这个可能是司巫的人。
说什么,司巫曾经为大王解梦,说大王将喜得一公子,后来果真应验,便是姐姐所生的公子稷。
芈夫人初来乍到,地位不稳固,生下一位应王梦而生的公子,对她稳固地位大有裨益,加之楚人也好巫,她对楚越颇有好感,起码不厌恶。
得知她可能在自己弟弟麾下,芈夫人写了一封长信,交代魏冉。
楚越要是出了事,魏冉跟谁都交代不了。
白起似乎看出楚越犹豫,“你既然是大秦锐士,我们就是同袍,同袍之间,理应互相帮助。”
“对,大不了你以后也帮帮我俩。”魏冉顺着白起的话说了下去。
楚越觉得有理,抓住了面前那只手,“谢谢你们。”
魏冉笑了下,扶着楚越上了白起的背,“回咸阳了别忘了我俩就行了。”
楚越一句“苟富贵,勿相忘”就要脱口而出,但再一想,不对,这话在大秦有点反动,她立刻改口:
“那是自然,回咸阳,我定备上一桌酒菜,与你二人道谢。”
咸阳。
楚越望向道路尽头。
在咸阳等着她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