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儿马上就满周岁了,司巫觉得给荡儿做件什么颜色的新衣服好呢?”魏王后拿着一堆锦缎问楚越道。
楚越的目光落到了摇篮中熟睡的婴儿身上,小小的嬴荡十分可爱,白白净净的小脸,吹弹可破,“红色吧,显白。”
两人正围绕嬴荡闲聊,忽有宫人入内禀告,“王后,孟夫人来了。”
来人是个中年女子,行礼之后,问过几句公子荡近况,便切入主题。
“王后之前提及,想要解除我家季孟与公子华的婚事,我回家与夫君、季孟商议,已有结果,特来回禀王后。”
楚越有些惊讶,悄然抬眸看向来人,她不知道嬴华已有婚约,听来人被称作‘孟夫人’,秦国大族,却有孟氏,嬴华的未婚妻,听起来出身不凡。
她静静听着孟夫人下文,谁料孟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心如坠冰窖。
“国事体大,公子华将军为国家征战,是秦国的英雄,季孟说,她仰慕英雄,愿意等公子华将军,无论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她都愿意等下去。”
孟夫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即便是魏王后,也不好再反驳,楚越的心沉到谷底,正思索对策时,却不妨对上一道打量的视线。
“昔年巫祝占卜我儿与公子华将军的婚事,并无不妥,怎么如今忽然就不吉了?这其中,未免蹊跷。”
孟夫人虽然是在和王后说话,视线却一直盯着楚越。
王后觉察到孟夫人看楚越的视线不善,当即沉了脸,呵斥道:“夫人此言何意?可是质疑小童【1】与大王。”
“不敢,王后恕罪。”
“好了,你先退下吧,这件事我会和大王再商议。”
事关王弟婚事,兹事体大,王后不能独断乾坤,要与嬴驷商议。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楚越一时措手不及,她心神不宁的站了起来,“王后,我先告退了。”
“是她吓到你了吗?你先回去吧。”王后温声安慰楚越道。
这个时代男女普遍早婚,嬴华将近弱冠,再往后拖,就是大龄单身男青年。
公子王弟的身份摆在那里,想嫁给他的姑娘能从咸阳城东门排到西门。
楚越不由去想,即便他真的七年不婚,那七年之后呢?
王孙和她,一个不知来历,没有家世的女子之间,有将来吗?
那嬴华呢?他怎么想?
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很快就回到了天启阁。刚进院中,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中。
嬴华进宫大多着甲,鲜少有不穿甲,很少有像今日这样穿着华丽,一身绯色广袖直裾深衣,腰间佩玉,不像是个将军,更像个士人。
他右手上提着一个桐叶包,楚越知道里面是蜜渍果脯,他每次来都会给楚越带一包,小孩子喜欢吃甜食,他将楚越当成小孩子,才会次次送她果脯。
嬴华笑着朝楚越扬了扬手中的果脯,像真正对待一个小孩子那样对待她。
一根小刺狠狠扎在了楚越心头,不管怎样都无法挑出来,伤口隐隐作痛,范围越来越广。
楚越将嬴华带到了室内,嬴华打开果脯,“尝尝。”
楚越吃了一颗。
这包果脯在过去,是酸涩中带着甜,现在,只剩下酸涩。
她想问嬴华,却不知从何开口。
“我要成亲了。”嬴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楚越瞳孔一震,不可置信望向嬴华。
“我已经见过君上了,你知道的,我们武将,从来不信鬼神,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听你的。”
这个唯物的古人,冲破了她的计划。
“你见过你要迎娶的夫人吗?”楚越问道。
嬴华摇头,“没有,听说长得挺好看的,个儿高,皮肤白,她托她兄长找我,说她愿意等我,十年,二十年,都愿意等我,能娶到这么个夫人,是我有福气。”
他说的自豪,又得意,楚越鼻头一酸,一大颗眼泪径直从眼眶里掉了下来,砸在手臂上。
幸亏无人发现,楚越调整好情绪,“好吧,既然你不信,那我也不能强求。”
“我是来给你送请柬的,虽然说君上会带着你,但是你不总说你是巫咸后人,跟普通的人不一样。所以我亲自来给你送个请柬吧!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嬴华越说越自豪。
“哦?”
现在把她当大人了?!
“我不去。”楚越一口拒绝。
让她去参加嬴华的婚礼?谁想出来的事情?
是嬴华。
“你还生我气呢?”嬴华低头去看楚越的脸,楚越不想让他看出自己脸上的情绪,于是别开头去,嬴华没看到,叹口气,“别生气了。”
他从胸口掏出了块手帕,打开一看,里面是当日的野猪牙,牙上钻了孔,还配上了别的宝石,“一颗牙多难看,这样就好看多了吧。”
“我不去!”楚越倔强道。
见楚越真不想去,嬴华也没有勉强,“那好吧。”
嬴华的背影,消失在天启阁前,楚越再一次站在宫殿前开阔地带,远眺落日,消失已久的孤独感,汹涌袭来。
暮色吞噬天边最后一缕光线,黑夜笼罩大地。
这个世界,原本就和她没有关系的,作为一个误入其中的旁观者、路人,她原本就不该步下高台,更不该妄想,与别人产生命运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