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想睡觉就回床上睡觉啊,来找她作甚?
裴砚之整个人都烫得惊人。
远处典礼的乐声飘来,裴砚之的缺席无人会置喙,而温棠梨这样不起眼的庶女,更不会引来多少注目。
她搀着昏沉的裴砚之,悄然避开人群。
男性的重量大半压在她肩头,发烫的呼吸扫过她耳际,带着淡淡的沉木香。
秋狝此行,裴砚之只身前来。
他素来不喜欢旁人近身,连个侍卫侍女都不曾带上,温棠梨只在他身边见过一个人——银翎。
或许正是与她的约定,银翎才不得不分身乏术。既要护主子周全,又要为她四处奔走探查情报。
那银翎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让温棠梨来好好地照料裴砚之吧。
温棠梨双手叉腰,望着榻上昏睡的裴砚之。
“小小风寒!”
她“唰”地撸起衣袖,露出纤细却有力的小臂,看这架势,是准备大干一场。
“保准还银翎一个活蹦乱跳的裴砚之!”
温棠梨边拧着凉帕子边道,“翠微,裴二公子着了风寒,无人照料,他要在我这儿休养会儿。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姐,希望她别介意。”
“是,小姐。”翠微缓缓退出了营帐。
不过温芷筠大抵也不会在意。
秋狝这些天,她都有带男男女女回营帐吃酒玩游戏。
每次宴席散后,温芷筠总爱红着脸来找她,带着微醺的酒香一头扎进她怀里,“五妹~生气了吗?不,想让我带人回来就告诉我。”
温棠梨总会稳稳接住她,“大姐尽兴便好。”
温棠梨再三强调过,她不会生气,不会干涉姐姐的自由,她只是劝诫,酒多伤身,还有……不要玩得太晚。
她掀开裴砚之的额发,凉帕子贴在裴砚之额头,凉帕子覆上去的瞬间,裴砚之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他的轮廓在昏睡中也依旧凌厉,眉骨如剑,鼻梁高挺,此刻却因发烧而软化了些许,连带着那双总是含笑的薄唇也显出几分干燥。
“你一直在盯着我看吗?”裴砚之烧得厉害,偏还要强撑着虚弱的笑,“有这么好看?”
“嗯,好看。”温棠梨坦然应道:“你脸上很干净,没有痘,没有斑,也没有痣。”
裴砚之拖长了音调,“是啊,我最擅长以色侍人了。”
他的脸,确实有资本能说出这句话。
温棠梨面不改色地换了一块新帕子,湿润的布料精准地盖住了他得意的眉眼,“这天下怕是没有人可以多瞧上裴二公子两眼吧?”
裴砚之从帕子边缘露出半只眼睛,眨得无辜,“你啊。”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也盯着我看了很久吗?”
“有吗?”她说:“那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性格比现在讨喜得多。”
原来两人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场初见。
裴砚之的思绪还停留在被她从溪边救起的那日,她好奇张望的眼。
但温棠梨记忆中的初见,是第一次在闹市,她扮作寻常买布的客人,却被嫌贫爱富的势利眼区别对待。
宕机的大脑转了转,裴砚之的嗓子还哑着,却偏要追问:“那匹杭绸呢?怎么没见你裁衣服穿?”
她倾身,指尖戳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裴砚之,眼下都快入冬了,你存心想冻死我?”
“因为我想看嘛。”裴砚之忽然侧过身来,烧得泛红的眼尾微微下垂。
“明年吧。”
“明年那匹衣裳就过时了,我再给你送点别的过去好不好?”他得寸进尺地拽住她袖角,声音越来越低。
“好。”
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温棠梨意识到,她对这样的裴砚之,毫无办法。
裴砚之的呼吸渐渐绵长。
他偶尔发出几声含糊的呓语,温棠梨一句也听不清。
温棠梨看见他苍白的唇微微开合,从他不安的眉头,她大概知道,裴砚之做噩梦了。
裴砚之站在荒芜的院落里。
惨白的纸钱在风中打着旋,簌簌地落在他脚边。
裴砚之有种不好的预感。
青石板上积着未干的雨,倒映出灰蒙蒙的天,和廊下那些无人问津的白灯笼,烛火几近熄灭,只剩空壳在风中轻轻摇晃。
他往前走。
秦临坐在轮椅上,此刻却披着麻衣,她的脸比衣裳还白,唇上那点胭脂是唯一的颜色。
“卿卿……”
裴砚之往堂内走,每一步都踏碎水中的倒影。
直到看见正堂那具漆黑的棺木,上面贴着两张的遗像。
裴砚书在对他笑。
裴元正板着脸,眉头还皱着,像是下一刻就要训人。
“爹??”
“哥??”